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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最天真的家伙一定是比恶魔还恐怖的恶魔!”执法天使摇头说道,揪起天使的衣领招呼同伴回返天界。

  天使挣扎地回头向下望去,那个曾经很温柔地对他微笑的妖魔还怔怔地站立在那里,满身满脸的鲜血……原来妖魔的血也是红色的啊,他心中一动,不知道为何觉得有些难过。真的是自己做错了吗?那么明天、啊!不行!明天会被罚禁闭吧!那么后天好了,后天再去找他道歉就可以了吧。因为——那个妖魔之王真的是很温柔嘛,他一定会原谅自己的吧?

  天使就这样飞走了。而妖魔一直站在那里,很久很久。

  在没有风的次元轨道里,妖魔没有表情地独自静立,身体并没有受太大的损伤,但是发狂的心却让他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般地面临崩溃的危机。

  是呢,这就是报应。他践踏别人的感情,别人践踏他的感情。

  可是,这是真的吗?或者说,这真的不是梦吗?

  对啊,这是噩梦吧!只要张开眼睛,就可以忘掉梦境的全部内容。

  他心爱的天使才不会如此残酷,他心爱的天使和他约定要一起去人间的,没错,约好了的,约好了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被血染红的眼像被纱蒙住一般,看不到周边的景物。只模糊地感觉天上有枚红色的月亮。

  “对!一定是我迟到了!”茫然四顾,看到人间界的入口依然敞开着,“他一定先一步去人间等我!我迟到了,你不要生气,我去找你,一定找到你……”

  他一步步地步向那个洞口,额头进裂的鲜血在身后不断滴落。而他微微地笑着,笑得那么温柔、那么凄厉……

  站在入口,向下俯瞰,远方就是人间界的景色。

  一把撕下身上的衣物,尖锐的爪子连带着撕破了胸前的皮肉鲜血。他是妖魔,带着如此强大的妖气去哪里都会被轻易发现找出来吧,以血为媒介,他将力量送往他的宫殿,在那里有用他的灵魂打造而出,只要他一人才能使用的暗之剑!就让它代自己来封结住所有的过去……

  而另一半的力量封在心底,他抬头,人间的风划过他神色茫然的容颜,想起爱人撒娇地说过“人界的水和空气都不如魔界清冽,也不如天界美丽,是个异常混乱的地方哩。”然后便又再次微笑起来,微笑着伸出手臂,“人间有风呵……下一次,一定记得告诉你。”

  洞口在身后封闭,而妖魔之王舒展四肢飞舞般地坠向人间界。

  为了不让九曜轻易找到他,他在身上设下~个魔法般的缚咒,来封印自己的气息与力量,只待终有一日,他能与所爱之人在人问重逢,这个咒语才会解开。

  在那之前,谁也不要来打扰他……

  他会一心一意地寻找那不可能出现在人间的宝石……

  直到“他”终于出现为止……

  尽管逃避般地想要继续沉睡,但身体奇妙的钝痛却在催促他快点醒来。

  可是、可是睁开眼睛就不得不确认所有发生过的事究竟是不是梦,脱离平凡轨迹的人生就不得不面对……

  “我知道你已经醒了!”

  清冷的音色距离极近地在耳畔响起,好闻的植物清香证明她真的是离自己很近。少年“刷”地掀开浓密的睫毛。用手臂支在枕边,半趴身地俯视着他的人便清清楚楚地映入他清澈莹紫的眼瞳里。

  受到惊吓般地,冰紫的眼瞳收缩成椭圆,几乎压在身上的人“哼”了一声,搬直身体,坐到了床边的椅子上。晁冕扑眨扑眨眼睫毛困难地张了张嘴,却是半天才吐出不敢确定的音阶:“芹?”

  “哼。”用鼻子哼了一声算是作答。何时看去,面色都是那么苍白冷峻的女子似乎还带着些微的怒气。

  有许多的问题要问,有许多的话要说,但是心竟在看到她冷漠清俊的面孔的同时温暖了起来。像是终于可以确定最悲伤的时间都已成为久远的过去。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那些印刻在大脑中的记忆应该并不是梦,而是曾经发生的事吧……

  “我就是真正的魔王?”费力地撑身坐起,他心不甘情不愿硬着发麻的头皮小心翼翼地向她确认。

  “是呢。”还是冷冷地,坐在椅子上的女子把脸冲向窗外,心不在焉般地回答。

  “你……是我的未婚妻?”脸上漾起红晕,少年掩饰地咳了咳。

  “是呢。”

  “你说我是假的,还说只是暂时代任什么的,都是谎言吧?”

  “是呢。”

  “你本来没想到我会这么快想起过去的事?”

  “是呢。”

  “还想问什么吗?”毒芹蓦然回过头,音调冷冷地,抿得紧紧的唇却泄露了她其实充满不安的事实……

  碰到那柄剑竟会让他觉醒这件事,实在是出乎意料。计划被打乱,有点手足无措,又一次被魈那家伙利用的事实更让她感到恼怒兼愤恨。何况,究竟该怎么来面对这个觉醒之后的晁冕她一点也不知道……

  那个曾视她如敝屣,完全不将她放在眼中,痴情又无情的妖魔王,她该怎样面对他?而他又会怎样看待自己?

  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跃,她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介意,介意那个人的看法、评价、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除了怨恨,原来还存留着如此之多的在意……

  “对不起。”少年低头抬眼,整张脸涨得红红的,“我想说……对不起呢。”

  “啊?”她愕然地望过去。

  昏睡太久,头发和衣服都凌乱不堪的少年,窘迫地睁着大眼,与她对视,手掌像是因为无措、不知道搁在哪里一般地将胸口的衣裳抓成皱皱的一团,“我竟然对你说过那种过分的话!真是太对不起了!”

  “过分的话?”片刻的空白之后,毒芹奇怪地反问,“什么过分的话?”她怎么不记得这家伙对她说过什么值得脸红成这样的话。

  “就是、就是……”少年支支吾吾,不自然地把头别响另一边后才说,“就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你’这句话啊……”

  呜呜,让他死掉吧!竟然要和女孩子谈论这种问题,哥哥多年来辛苦的思想教育一定是失败了,不然他怎么会把这么失礼的话再重复出来呢?那个妖魔王!不!是那个从前的自己简直太过分了!就算是要拒绝就不能想出更温柔一点的言辞吗?而且还是对着未婚妻耶!不能把话说得更委婉吗?害他现在道歉道得这么丢脸!

  毒芹哑然。开始觉得刚才还在思考要如何面对觉醒后的他的顾虑简直是愚蠢的。

  “你不是已经拥有过往的记忆了吗?”她别有深意地瞥他一眼,那为何还会对她如此小心翼翼?恍然若失地回想他从前的样子——那个眼中从来不曾有过自己的骄傲王者,那个“他”应该是不会用如此紧张的口吻来和她讲话的。更别说,会用那种让她误以为是非常在意她的眼神来凝望她了……

  少年不解地歪倒过头,“是啊。但那就像是突然拥有了一大堆属于别人的记忆一样,我虽然知道,却不会产生任何共鸣的感受。好比一夜之间看完一百部电影,尽管所有的情节我全部了解,但那毕竟也只是电影罢了。我依然是我,是晁冕这点,不会有任何改变。”

  “呵……”她扯出一抹浅笑,“那么,你为何还要为那不属于晁冕做的事、说的话而向我道歉呢?没有必要吧?因为……那并不是你啊……”

  墨黑的锯齿状刘海柔软地飘卷着,子夜般深沉的眼眸覆盖着长长的眼睫毛,说着“那并不是你啊”的女子,有一种由内至外特别温柔的韵味,和初见那晚,冰冷月光下,问着 “你就是我要寻找的人吗”时说出的话虽然相反,但那种无奈失落却又温柔的感觉为何竟如此相似。一瞬间似乎触到了这个女子的内心,像是山竹的果实——包裹在如石坚硬的黑紫色果壳之内,打开后才会发现,是那样柔软洁白……

  眼睛看到的并非就是全部的真像,耳朵听到的不能代表另一人的真心,即使说出残忍的话语,偶尔狂嚣倔傲地大笑,但那会不会也只是外表罢了呢?

  为何认定,那挂着一抹恶作剧的笑容,趴在窗上丢苹果给他的人,才是真正的她?

  为何认定,在寒冷的黄昏,将大衣甩在他肩头的帅气少女,才是真正的她?

  为何认定,刚才那个浅浅微笑着,用不经意的温柔试图安慰他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她?

  这一切,让他不假思索地说出:“阿芹,你真的好温柔哦!”好柔软、好温柔……就像、就像花一样。

  温柔?表情凝固在毒芹的脸上,她怔了怔,才意识到自椅子上站了起来。天哪!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她怎么会说出“那并不是你”这样的话?

  难道是因为他现在看上去一点也没有魔王的影子,而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让她消减了对他的敌意?忘记了这一千年来因思念悲伤不甘衍生的深沉痛楚吗?

  或者说,是看到少年害羞道歉的样子,让她内心的某处变得不可思议的柔软,才会脱口说出那动摇一直的危险的话呢?

  强行压住动荡迷惑的心情,命令自己变得再冷漠强硬一点。只有无情的人才不容易受到伤害。这样的道理,她早已应该明白。

  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直到腰猛地抵上身后那扇桃木雕花窗。她转身、垂首、深呼吸,再次回头,眸中已是完全漠然的情绪。

  果然是个防备很深的人,少年失望地叹了口气,才刚刚捕捉到她真正的模样,却是稍纵即逝呢!可是来不及有更多的感叹,背窗而立的女子用冷硬的口吻说出的下一句话,足以让他惊吓得跌到地板上去了。

  毒芹面无表情地说着:“那么陛下,既然你完全清醒了,现在请你换衣服好吗?事实上那正是我叫你来的目的——九曜聚集十三族妖魔首领共同向沉香宣战的日子正是今天!要请您主持大局呢!”

  “啊!”少年猝不及防地惊叫起来。他到底昏迷了多久?怎么才张开眼,就要面临什么打仗?可不可以不参加啊?!

  看穿他疑问般地,靠窗而立的女子交加双臂,扬颌轻笑,“从宫殿昏倒那日算起已有三天三夜了呢。是我背你回来的,怎么,你不觉得饿吗?外面正在开大战前的宴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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