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江雨朵 > 我的那个人 | 上页 下页


  “好怪呢。”他把手揣入衣袋,看了眼夜空,“我不会对别人说这种话的。但是……对秀树,却可以说得出口。”

  “为什么?”我奇怪地问。

  “和别人说,会有种不好意思的感觉。和秀树,就觉得是可以讲出来。”

  “傻瓜,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这样啊……”他摸了摸鼻子,小声地嘀咕说,“我对男孩子无法说无法做无法有的感觉……对秀树好像都可以。”

  “哦?”我失笑,然后推他,“这样讲可就危险了哦。”

  “因为我不会想去宠一个男生,但是我想要宠爱秀树。”

  在夜风里,吉田微微笑着,这样看着我。

  我却在想,信秀就一定没有办法说出这种台词。

  为什么要拿信秀和吉田来比,我自己也不清楚。不过,有个超越理智来自本能的意识却告诉我说,信秀和阿吉根本是不一样的。对我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存在。

  那天晚上,因为有演唱会的缘故,宿舍里全部人都回来得很晚,可是回来得最晚的人却是信秀。

  睡眠很浅的我,只要有微微的一点响动就会被惊醒。

  所以信秀一推开门,我就立刻张开了眼睛。

  黑暗里,传来淡淡的幽凉的香味……舒爽地钻入我的鼻翼。

  “好好闻。”我忍不住问,“信秀,你抹香水啦?”

  “搞什么……你还不睡。”背对着我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然后慢慢坐在床前。

  “醒了嘛。”我拉长声音。

  “快睡吧。”总觉得这个声音催促着我,让我不能再多问。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信秀的脸色很不好看。

  “你怎么了?”我把额头递过去,与他碰触,只是这样的动作,他却迅速地躲开了。

  “搞什么。”我有点受到伤害,“只是想帮你测测温度。”

  “没事。”那个不耐烦的口气,就是平常对别人说话的口吻。可是平常信秀不会这样对待我,我一直都是信秀的特例。转过身去,就像不想看到我。

  僵硬的背影,就像不想和我交谈。

  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突然受到这种冷遇,眼眶一热,泪水就在眼底开始打转。赌气跑出去,我才不要理那个反复无常的家伙,因为我最讨厌别人对我忽冷忽热。

  “怎么了?和信秀吵架啊。”

  “你怎么知道?”扁着嘴,捧着饭盒问吉田。

  “那家伙一天都在摆脸色。”

  “哼。”我用力搅拌咖喱饭,“没人缘的家伙。”

  “所以啊,你不理他的话,就更糟糕了。”

  “我简直就像幼儿园保姆一样哦。”

  “没办法啦。”

  总是这样,一句“没办法啦”,所有的问题就全都倾倒在我头上了。我之所以会踏入这个麻烦的世界伊始,也是因为什么我看上去和他很配的这种奇怪缘由。

  踩上借来的脚踏车,飞快地转动车轮,发泄一样回到好久没有回去的家里。

  “我回来啦。肚子饿!”

  这样说着,推开门。

  “秀丽……”坐在沙发上的姐姐,抬起头,用微红的眼圈向我看来。

  “怎么了?”敏感地察觉家里的气氛有着奇异的改变。妈妈表情麻木地坐着,空气中泛动着令我不停吞咽口水的紧张感。

  “秀丽……”姐姐耸动着肩膀,捂住嘴,眼泪顺着眼角流淌下来。

  “发生了什么?爸爸呢?”我呆怔怔地问。

  已经十七岁却比我矮得多的姐姐踮起脚尖抱住了我。

  ……总觉得那几天发生了很多事,发生了很多影响到我一生的事。只是当时的我只能那样茫然地伫立着。

  曾经那么相爱的父母闹翻了。

  我的手什么都无法保护。

  “还好现在秀丽可以养家呢。”从母亲坐的位置,传来这样棉花糖一般飘忽的话语,“你爸爸把钱都拿走了……”

  我的手指微微地战栗,我再也没有办法把事务所的工作当成随时可以抽身而退的游戏了。

  没有退路,于是,要长大了。

  赤脚站在打光板和闪光灯中间,信秀微侧着日显英挺的容颜。化妆师一边说着对不起等一下,一边冲进镜头的世界,拿着粉刷在他的脸上继续修饰。

  任由对方手指的摆弄,眼神却仿佛厌恶地转向另一边。隔着人群,总觉得他是在看我。

  而我的脸上一定没有笑容。

  春日的天空铺排着被樱花染成粉红的云朵。张开口,呼吸到的却全是因持续拍照的工作带来的厌倦。

  “下一张,两个人一起吧。”

  被这样命令着,脚步不自觉地走向信秀。

  “做个比较要好的姿势。”

  虽然听到了,却不知道怎么对着镜头制造笑容。

  “不要像死人一样站着啊。”

  被大声地斥责了,其实也只是停滞了两三秒而已。

  眼睫迅速眨动,不这样做,总觉得眼泪随时都会掉落。

  “秀树?”是信秀的声音。

  下一秒,脸被纤长的手指勾向左边。

  映入眼帘的是信秀的眼睛。

  额头贴上来,在镜头前十指相握。只是一个拍照的动作,心脏又不规律地跳动起来。

  “唔……不够活泼呢。不过算了,氛围还不错。”摄影师在镜头后宣布,我松了口气,可是握着我的手指还是没有放开。“心情不好吗?”浓黑的眼眸审视着我。

  “有一点。”我耸耸肩,尽力别过脸。

  “这个广告的赞助商很喜欢我们,有可能这一系列的产品都交给我们拍。”就像是为了要让我高兴一样,信秀说着他听来的信息。

  “哦。”我点点头,“又要向学校请假了。”

  随时可以抽身的游戏变成了一定要咬牙坚持的工作后,就觉得很容易疲惫。虽然信秀想要寻找话题,但我还是什么都不想说。

  沿着弥漫春之气息的堤畔,一前一后地行走。因我的情绪低落,连带着信秀也感到了不安。

  “秀树……”

  脚步因停顿而更加感受到泥土的柔软,回过头,被风把刘海吹乱,就看到几步之外站着的欲言又止的少年。

  “嗯?”我皱起眉梢。

  “没、没啦……只是想问……”立刻窘迫地低下了头,漆黑的眼睛习惯似的闪躲着我,“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然后,吐出口的言辞,总像拐了个弯,变成避重就轻后的问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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