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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队长双手举过一物,林飞当场“哎”地叫出声来。

  端放在士兵手中的簪子乌光流转,正是她诱赫连定攻打西秦时所用的信物——“乌蚕”。

  拓拔焘若有所思地接过簪子,瞟了眼林飞,似笑非笑地附耳道:“我说国师,你要不要先去梳洗一下,然后再和我一起拜见神秘人物?”

  如果要解释佛狸送她的簪子,为何竟会跑到胡夏来可就麻烦了。难道要她乖乖交待她原本的打算吗?

  赫连定反正不会出兵解救被困的魏军,甚至有趁火打劫的可能。于是她索性利诱他去攻打相对较弱的西秦,以保魏国本土的安定。再趁西秦混乱溜入宫中偷走宫内收藏的烟火,拿去烧檀道济的军粮。来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唯一漏算的是没想到佛狸竟会大胆到去钻赫连定率军出击城内守备不严的漏洞,一举攻下了平凉!

  她任意妄为的胡来行径竟然一举毁灭了两个国家。并且还是在无意间完成的。总觉得说出来……会被拓拔焘笑话啊。算了,反正她是怎样的人,佛狸早就一清二楚了,现在才装出“我一开始就知道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的运筹帷幄嘴脸,也委实晚了一点。

  “干吗皱着眉?”拖过再次以青纱罩面的“国师”身份出镜的林飞的手,拓拔焘好笑地望来。

  “你不好奇拿着这个簪子的人是谁吗?”

  若有若无警告的一瞥随即又到,某人意味深长地问:“说起来也真怪呢。如果不是假的……原来我送国师的东西,国师并没有好好保存呢。”

  “有什么可好奇嘛。”林飞恼羞成怒。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叫什么她早忘了的士兵甲呗。就是帮她把簪子连同书信一齐送交赫连定的人。哼,还以为那小子早就死在乱军之中了……

  “呀……”拓拔焘一手撩开深翠的珠帘,浓秀的眉毛微讶地挑了挑。眼前这个人的出现,不但出乎他的意料,也出乎林飞的意料。

  一双凤眼清魅夺人,衣衫稍嫌狼狈气宇却不染纤尘。竟然就是那日在赫连定包下的花厅里曾为他们斟酒布菜的琴师。林飞脱口而出:“青檀?”叫出名字,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眼前微笑的人分明就是当日笑容清浅美若浮云的男子,却远比那日多了份高傲与贵气。

  迎上林飞的目光,男子莞尔。

  “见到魏王陛下,冯翼倍敢荣幸。”

  “冯翼?”

  林飞尚且震惊于他怎么突然会说话了,却见到拓拔焘若有了悟地挑眉,抬手挥退左右,“哪里,竟能在这种情境下,碰到名声遐迩的北燕太子。才是出乎我的意料。”

  “啊?”林飞本来就没有合上的嘴一下子张到更大,颤巍巍指住凝然微笑的人道:“你是北燕的太子?”不会吧!江南来的小倌竟然是一国太子, 人生还真是变化无常啊。

  “我一直奇怪,那封信是谁写给我的。”拓拔焘背手微笑,“原来是你。告诉我赫连定出兵西秦的消息,又随信奉上平凉城的地图。不知道太子这样做有何打算?”

  “你、你、你和赫连定不是感情很好吗?”林飞震惊,“哗!原来你背叛他!”今日新闻还真多咧。

  “国师说话小心哦。”拓拔焘笑着向林飞抛去一瞥,“太子是忍辱负重顾全大局的人。怎么会和赫连定真有什么不清不楚。”他云淡风轻的一句化解了冯翼眉间的尴尬,“只是我有一事不解,既然太子掌握住平凉地形图,又正逢赫连定率兵出城的机会……为何要平白将这丰饶之地坐让北魏。”

  “对啊。魏军疲惫,你明明可以调动北燕军从背后夹击魏的军队,一举两得。”林飞也饶有意味地插嘴。

  “然后呢?”冯翼好脾气地笑笑,“实言相告,如今燕国的行势不适合对外作战。纵使得了平凉又如何,若是一举得罪夏魏这双龙虎。北燕覆灭也只在转瞬之间。”

  拓拔焘唇边漾起一缕玩味,“这么说太子是决意抛舍与夏王的情谊,转而与我结盟?”

  冯翼盈盈笑着,径自迈到帘边,绕着垂地的翠碧珠帘转了个身,不答反问:“冯翼请见陛下,是想问问陛下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他话语略顿,又道:“赫连定悍勇刚毅,占领了西秦。虽然他输了平凉,但只要他一日不死,你就不能算得到夏国。眼下他也兵马疲惫,不会反攻。只能在西秦杀人泄愤。但早晚他会攻打回来。到那时,陛下恐怕独木难支。”

  拓拔焘面色无波,颔首抬睫,撩去一瞥,“这么说,北燕是愿与魏结盟。共同对付赫连定喽。”

  冯翼缓缓打开一个动人的微笑,“赫连定残酷暴虐,是诸国共国的敌人。”

  “这个残酷暴虐的家伙,却对你颇为不错呢。”林飞讽刺地插嘴。否则她为了取信赫连定,而作为信物递交的乌蚕就不会又跑到冯翼手中呢。比起地位陡然高贵起来的燕太子,她更喜欢江南舫上笑如暖玉的琴师青檀。

  “贵国的国师看来颇为眼熟呢。”冯翼笑了笑,虽如此说着,却并没有将目光离开过拓拔焘。

  “太子也见过的。”拓拔焘也不隐瞒,“难得异地相聚。不如摆桌布酒,我们边喝边谈。乱军攻城,想必太子也受了不少惊吓。这边以酒赔礼了。”

  冯翼微微一笑,“既要摆酒。不如摆在南苑吧。那边枫林环水景色清幽,视野开阔说话也更为方便。”

  “看来太子对夏国行宫到真是了解呢。”

  面对林飞挑明的讽刺,冯翼只是低一低头,转身带步。

  千步长廊曲岸枕水,浓翠色的荷叶凋残大半。映得湖心的孤亭到有了几分萧条意味。好在遍野青枫红了一半,远远望着,倒也颇为丰美。

  冯翼坐在客座,换了身纯青色的衣裳,秀眉纤长入鬓,绿发曳地垂云。修长的手指捧着酒盏,未语,先凝一凝神。略带一点病态的清魅果然有着夺人心魄的冶艳。

  “太子在赫连定身边潜伏已久,应对其了如掌指。”拓拔焘也不避言,直接开宗明义,“想必早有了应对之策,才会与我商量。”

  冯翼笑笑,“国,是国君的根本。没有立足的根本,抢到再多东西也是无用。如今赫连定失了平凉。他便得势必西迁。途中必然路过吐谷浑汗国的领境。只要我们事先派使者与吐谷王谈好条件,请他开门借路,让我们埋伏兵马在两侧以逸待劳。必定可将赫连定一举击毙!”

  “一举击毙……”拓拔焘垂眸不语,转了转握在手中的杯子。

  “听说陛下要为魏国先皇守孝,故此尚未登基。”冯翼笑得醉人,“能够手刃仇敌奉于香案,想必便足以告慰先皇的在天之灵了。”

  拓拔焘忽然一笑,“说得也是,殿下行事周密,长于布局。佛狸佩服。敬你。”

  两盏青瓷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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