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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幸好,现在秦关是单独一个人,在她喜欢的范围内,所以,她仍是走近他。

  “用过膳了吗?”秦关先开口,关心她的肚皮问题。“若还没,厨房里!”

  看见她挥扬手中烤得金黄油亮的大鸡腿时,他知道答案了。

  朱子夜在等他先跟她道歉,至少,得为他的失约说句对不住吧?

  等呀等,没等到,等到他的下一句!

  “你怎么会和谦哥一道回来?”

  她想装一下冷酷,让他知道她是有性子的人,不是每回都会快快遗忘掉不顺心不快乐之事的少根筋。不过,她的冷酷大概只维持了三次吸气吐气,够短了吧?

  “就我‘自己一个人’骑暴暴去遛遛时,巧遇上他。”她非常刻意强调那五个字,说完,得意自己有报到一点点老鼠冤,口吻才开始转为喜悦,“刚好谦哥带了些流当品去谈生意,我闲着也是闲着,就同他去见识见识。他谈完,差不多该是吃饭时间,加上卖掉几件流当品,入帐几百两,谦哥就请我大吃一顿啰。”献宝似地又摇摇烤鸡腿,要是秦关开口,她可以割爱给他半只。

  “我不是故意失约,我有托小纱告诉你一声。”听出她语意里的埋怨,秦关解释道。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遇见小纱。”谁知道他是不是临时编来的脱罪之词,和小纱一起串供!

  “朱朱,你也知道小当家最近心情低落,难得她会打起精神想梳整外表,所以!”

  “谦哥人好好哦!”完全不想听见他口中提到严尽欢怎么样又怎么样,朱子夜几乎是跳起来冲喉吼出来,以音量压胜他,“一路上陪着我说话,怕我无聊啦怕我闷啦,买东西给我吃,还怕我又摔下马……”

  “又?”他捕捉到这个字眼。

  呀,露馅。她本来不想让他知道这事儿,不想讨骂挨,秦关平时沉默归沉默,数落起她来也是能嚼哩啪啦。

  “朱子夜,你摔马?”秦关声音一沉,面容严肃。

  “对……”见他探手要捉她,检查摔着了哪里,她连忙改口:“不算啦!我连地都没沾到,谦哥就出手救我,把我拎到他的马背上,不然我现在哪有命在这里大啖烤鸡腿?早就躺平在木板上,等着你们拿一碗白饭和鸡腿在我脚尾拜了,好吗?”

  “你怎么如此不当心!你忘掉以前摔马那一回,差点害你变成残废吗?”因为担心,他的语气无法平和。

  “你这么凶干嘛?我又不是自己爱摔马!谁这么无聊拿生命开玩笑?”

  “你一定是在马背上发呆!”每回摔马的理由都一样!不是发呆就是不专心,再不然则是让身旁景物勾住目光,忽略安全。

  猜对。

  朱子夜涨红脸,正要反驳,公孙谦端着热茗款款步来。

  “在外头就听见你们对吠的声音,吵架了?”

  秦关静默,朱子夜扁嘴,没人回他,他不以为意,为三人斟茶,一人一杯。

  “我才没跟他吵哩,是他在骂我。”朱子夜向公孙谦告状,看起来就是想拉拢公孙谦站在自己这边,一起对抗秦关。

  哼,对欢欢吴侬软语,对她就怒目横眉,不公平!

  “你关哥不会胡乱骂人。”与秦关自小一块儿长大的公孙谦,深谙自己兄弟的个性,若说夏侯武威或尉迟义会骂人,他信,但这罪名扣在秦关身上,不可能。秦关平日寡言,想引他说话,就得自己先抛出问题给秦关接,否则秦关可以一整天不用开口。

  “他就是会胡乱骂我。”只对欢欢慈眉善目,声音多软多轻,多怕嗓门大一点点就会吓坏欢欢似的。“而且骂得很顺口,连换气都不用。我印象中,他总是凶巴巴的,很少笑,看见我来严家当铺,他也没有很开心呀!”

  公孙谦以扇柄轻抵她的唇,阻止她往下说。

  “吵架没好话,你别说了,省得说得自己不痛快,也伤了人。”狠话,如双面刃,说者事后懊恼无比,却无法将一字一句咽回肚里去;听者心里难过,两败俱伤。

  “……好嘛。”

  出乎秦关意料,公孙谦短短淡淡几句,便让朱子夜乖乖听话,柔顺得像小绵羊,安静坐下来喝她向来不爱的苦甘茗茶。

  不安,萦绕在秦关心口。

  刚刚我看见谦哥对付上门闹事的混蛋,好帅呢!

  我觉得谦哥光是站在当铺大厅,就让人好放心。像谦哥这么出色的孩子,为什么他爹娘拾得卖掉他?我要是他娘,疼都来不及了呢。为什么谦哥变成流当品之后没能卖出去?我要是带银两上门的客人,我就会买他。

  你卖相不好啦!又不会说好听话,又问,又没有付谦哥好看,又没有谦哥厉害,又没有谦哥爱笑!

  谦哥人好好哦!一路上陪着我说话,怕我无聊啦怕我问啦,买东西给我吃,还怕我又摔下马……

  她不曾,在他面前,提及另一个男人的名,如此频繁、如此滔滔不绝、如此赞不绝口,如此……雀跃开心。

  以前,她三句不离“关哥”,今天,他还没从她口中听见她叫他“关哥”他被取而代之?

  秦关木然啜饮热茗,茶汤下肚,未进食的腹腔缓缓疼了起来,他忘了自己空着腹,喝下清冽解腻的茶,自然伤胃。

  又或者,在疼着的,并不是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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