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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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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哭成泪人儿的她,牢牢按入怀中,不允许其中存在任何缝隙。气力逐渐恢复的手臂,情不自禁地添加手劲,逼她柔软贴合。 她胸口激烈起伏,心跳如擂鼓,足见重逢相拥的滋味如何美好。反观他,胸膛平静,没有吐与纳的动静,没有规律有力的躁动心跳,那是魂体失去的本能,不再拥有的天赋,却不代表他对此冷漠无感。 方才骂他骂得多麻利的她,良久良久也没再挤出半句话,唯一有的,大概就是那声“呜哇——”,以及后头一长串淅沥呼噜的含糊了。 “先离开池水吧,它还不曾有死魂以外的活人下去过。”文判要两人上岸来,并仔细端详方不绝的魂体变化。 银貅鲁莽下水之举,不可能让他丝毫未受影响,可是说也奇怪,方不绝的魂体依旧清澄,周身光芒并没有消减或黯淡。按理而言,净化完成之前,忌讳一切外来干扰,昔日不过有只小鬼顽劣调皮,在某魂体进行净化之际,好奇地将手伸进池里搅和两下,那魂体竟瞬间痛苦扭曲起来,即便迅速抢救,对魂体所造成的永久伤害亦无法弥补,无论魂体日后进入哪一轮回道,注定不是痴傻便是残废。 方不绝看起来却没有这个顾忌。 方不绝将银貅抱高,当他挺直身躯时,池水之于他,算是极浅,不似银貅泅来时吃力,他丝毫不觉得池水有任何阻力,他的身体好轻,不单单是脱离肉体时仅存魂魄的松快,而是一种……更陌生的力量,从四肢百骸深处窜出来。他不知道如何使用它,是的,他不知道,但他正在用它,莫名其妙的,仿若生前呼吸般简单容易,他稍稍一跃,飞得半天高,再落下,他与银貅已经稳稳当当地伫立在文判与勾陈面前。 文判贴心地施法,替银貅烘干一头湿发及衣裳。 “孕妇着凉就不好了。”他微笑道,银貅回他更甜美的笑靥。 “她泡过那种池水,会不会有后遗症状?”勾陈比较担心的是这个。 “目测来看,没看出不好的影响。”无论是她或方不绝,两只都看起来好得不能再好,还能搂搂抱抱、卿卿我我,应该不用替他们担心。 “确定?”再提问的人,换成了方不绝。 “你自身魂体的危险并不亚干她。”文判提醒道。相较于银貅,方不绝应该更烦恼一下自己。 “我没有觉得何处不舒服。”方不绝不是逞强,而是体内舒坦的感觉,好似挣脱了千斤重的束缚,不再受肉体禁锢,没有累赘,但又不像他甫死之际,魂魄被鬼差勾出肉身时,那种“鬼”的缥缈游离。所以当银貅一脸忧心忡忡地抚摸他脸庞时,他给了这样的答案。 “那就好。”文判可承担不起未来的“天尊”变成痴傻或残障这等严重的罪名。他维持俊秀雅笑,与被方不绝抱在臂膀间的银貅相视。“你已经把想传递之事成功地告知方不绝,那么……请回吧?” 文判客客气气在赶人了。 “呃……再让我和他多说几句话,可以吗?”银貅一点都不想走,抱住方不绝颈子的双手环得更紧些。 “一开始,只是见一面就甘愿离开,再演变成多说几句就好,接下来,再相处个几日吧,到最后,怕便直接在黄泉地府里住下了。‘贪心’这种潜藏在心底的兽,越养越大,越不懂知足,越贪得无厌。”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就此打住,早些分离,少些念念不舍,这可是文判一贯的处事态度。 “是呀,小银。方不绝知道他即将当爹的好消息,方家传嗣责任已了,他一定可以走得更心安、更情愿,是不?”勾陈加入劝说银貅离开的行列,同时不断地朝方不绝使眼色。 你也说她两句呀!难道你想看她等一会儿和文判顶嘴顶嘴顶嘴到争吵,吵出火气,吵至直接和文判开打吗?我保证,她会! 方不绝瞧懂了,明白接收到勾陈的意思。 “小银。”方不绝让她慢慢由身上滑下,确定她站稳了步伐,才缓缓抽离撑扶于她腰际的双手,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逼自己这么做。 他的叫唤,使银貅全盘注意力都定在他脸上,他停顿良久,哑声续道:“谢谢你,也辛苦你了……为我孕育着孩子……”他的目光变得柔软无比,深深注视着她的腹间。 银貅拉过他的手掌,贴在那儿,因为她看见他的眸里写着他好想这么做。方不绝挑眉微愕,缓缓让自己的掌心笼罩在她平坦小腹上,眸里千头万绪,感动莫名,可他不能放任情感流泄,他怕一旦失控,说出口的话,就会变得不一样,变得无法理智。 他不能屈膝跪地,倾听不知是否能听清的胎动。 他不能抱起她旋舞数十圈,激动地笑嚷着他要当爹了。 他不能……陷小银于任何危险之中。 “做了母亲,别再毛毛躁躁的,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跑不跳不爬高,要记得吃饭,别饿着自己和孩子。”他认真叮嘱交代,就怕依她的活泼性子,很难有定下来的时候,也没个孕妇的自觉,当自己身体是铁打铜铸的,不怕摔不怕撞。 他努力思索还有哪些事项没有吩咐,但是太多太多了,一时之间无法说齐,恨不能一口气倾吐殆尽。末了,他吁叹,“抱歉不能陪伴你,抱歉不能眼见孩子出世成长,抱歉……回去吧,路上小心。” “你——你又赶我走?!”银貅以为会得到他欣喜若狂的拥抱或亲吻,两人共享这个喜悦,绝没料到,他最后仍是叫她走。她急忙反抱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没听见我说的另一件事?我不是妖!我和你都是貔貅!你不知你家祖先曾与一只母貅相好,产下后代,你身上流有貔貅的血,我不是与你迥异的妖邪,我们一样……” 方不绝触碰她的脸颊。“我已经死了,小银,我不是人,不是貔貅,仅是一抹魂魄罢了。”听见他的血液中存有神兽貔貅的部分,他不能说完全没有惊讶,但,惊讶又如何呢?那已是“上一世”之事……他知道得太迟,无法喜悦,喜悦于自己和她,拥有相同的交集。 多么教人无法反驳两人之间没有身分差异的实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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