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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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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忙收回掌,“没有……”昨夜她不敢细瞧裸身的他,所以没发觉这刺青。 白云合了然轻笑,“这鬼面是大哥动手刺上的,仔细瞧瞧,上头不仅是刺青。” 红豆贴近细瞧,鬼脸的右边面颊部分之所以生动鲜活,是因为构成的技术绝非刺青所能达到的——烫伤而坏死的皮肤! “诚如你所见,这刺青,是为了掩饰丑陋的疤痕。我是阎王门内头一个刺上这鬼面的人。” 纹身,不仅为了遮丑,更为了时时警醒自己,这道伤疤是由何而来,是谁加诸在他身上,让他由凡人蜕变成一个失了心的魔物。 其他知情的兄弟为他也一并在臂上刺青;不知情的魑魅魍魉们则以为鬼面刺青是每个阎王门成员必纹之记。 “这疤痕……怎么来的?” “从火场里逃出来时所致。”他简单带过。这道烫伤曾在没有药材可治疗下,严重溃烂,甚至几乎要了他的命——当年,他不过是个甫满八岁的稚童。 瞧见她眼底的不舍及疑问,他轻点她的鼻头,安抚道:“不疼,再也不会疼了。” 红豆咬着唇瓣,讷讷点头,算是接受了他的说辞。 但事情尚未终结。白云合轻轻扳开她环抱的手掌,故作怒目状。“我还没同你清算昨晚灌醉我的账——” 完蛋!红豆赶忙在脑子里思索脱罪的借口。 “呃……因为大伙老在我耳边提起你喝醉时的模样,可我与你生活了十几年却从没见过,所以……嘿嘿。”红豆干笑两声,她怎么会知道他喝醉之后会完全变了个人。“真没想到你的酒量和酒品这么差劲。” 白云取来木梳,为她梳理一头散发,口吻平淡道:“年幼时,我曾经让人反锁在酒窖内,里头又冷又湿,没有任何食物,只有一坛坛的陈年老酒,为了活命及保暖,只有以酒代食,靠它挨过数十日。” 修长手指缓缓穿梭在她细柔发丝之间,编起发辫,手上的动作与轻吐的嗓音同等温柔。 “等到我让人发现时,酒窖里早已让我给喝得瓶罄坛空。也从离开酒窖那日起,我沾了酒便会浑身不舒坦,甚至会失去理性,便索性不再碰酒。偏偏老有人爱以计谋让我失控,先是炎官和耿介,后有风裳衣,接着便是你。” 过度好奇的结果,让他们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是谁狠心把你反锁在窖里?”会和他背上的鞭痕有关联吗?听起来他的童年实在多灾多难,又是烫疤又是鞭痕的…… 白云合沉笑,“已故之人。”埋在黄土里的骨头都可以拿来打鼓了。 “你不想说?” “你想问,我就说。”他不正面回应,将问题反丢予她决定。 纵然她好奇死了,却不想勾起他任何不愉快的回忆。红豆摇摇头,又想起昨天风裳衣向她提起的往事。“二小叔,你昨夜和我……‘煮饭’,那对小干爹他们呢?” 煮饭?白云合先是一愣,随即从她双颊红晕明白“煮饭”的真正涵义。 “炎官和耿介那次呀,细节我已经记不得了,只知道酒醒时,整个人躺在碎石瓦砾堆中,身畔还趴着两个浑身青紫的倒霉鬼,大哥怒火冲天地瞪视我——据说,我把阎王门拆得片瓦不留,所以你记不记得有一整年的时间不曾在阎王门内见过我?” “记得。”就是因为那一年的暂离,使她开始腻上小干爹。 “我被迫接下整年份的阎王令,来偿还阎王门重建的所有费用。”白云合莞尔一笑。 “然后风裳衣是被你狠狠教训一顿,对吧?” 白云合点点头。还是别向她提起——所谓的教训是扯下风裳衣的手臂,太血腥了。 “还有,你会武功竟然没告诉我!”红豆气嘟嘟地指控。害她还以为他弱不禁风,她整整被欺瞒十数年耶! 她摆出架式,想试试白云合的真功夫。 “啊——哒——”手刀朝他肩头一劈,白云合不闪不避,将她软呼呼的劈砍承接下来,换来红豆的哀号。“疼死我了——” 她朝发红的掌呼气,徒手劈石石不破,倒是手先重伤。 “你的手势不正确,很容易伤到筋骨。”白云合拉过她的掌,轻轻推拿,“真不知道炎官教给你的,你全听到哪儿去了?”她大概是炎官此生所收过最不受教的徒弟。 “听到耳朵里呀。”她答得理所当然。 “放在心上才有用。”左耳进,右耳出,难怪她永远只会皮毛。 红豆双眼骨碌碌一转,吐吐粉舌,“我的心上放了好多好多的东西,没有多余的空间来放小干爹的教训。这里——”她捂在心口上,“有干爹们、怜我姐、众魑魅魍魉、糕饼、玩耍、睡觉,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二小叔喔!” 双臂在空中画出一个大圆圈,以她为中心,而他也在她掌臂之间。 他仿佛见到一颗浑圆小巧的赤艳红豆,缓缓苏醒,挣脱束缚外壳,探出绿嫩芽的苗儿,迎着春风柔雨,露出温暖的笑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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