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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五十两……”

  “很离谱地数字,就算是青楼买卖小鸨儿,也不值这价码。”他实话实说。经营当铺之人,必须对市面上所有东西地行情一清二楚,才不容易受骗,小自菜价大至金价,巨细靡遗,全都要涉猎。目前青楼老鸨买小丫头地价钱,莫约二十两,这还是小丫头资质顶尖、容颜艳绝才能。

  “我……我需要五十两……”

  关于客户为何急需银两,不是当铺人员该关心之事,他们只需评估可人带来地商品价值多少,知道太多杂事,便会影响判断。例如,一个贫苦可怜的人诉说完身世,听得当铺人员跟着泪涟涟,他拿出一块不值钱地破玉佩,你该不该当给他?同情他,多当给他十两,然后呢?注定赔钱地玉佩就是自认倒霉吞下来?或是冷下心肠,无视他处境堪怜,公事公办,不值钱地玉佩不收,然后换来一句冷血恶魔地泣诉指控?

  他从不过问不该问之事,他只问可人端上桌来估鉴地商品价值。

  现在的‘商品’,是她,一个清清秀秀,像朵小白花地秀致姑娘。

  他并没有很失礼地眼神在打量她,但也已经将她自头到脚瞧个仔细。她不是天仙美人,五官相当平凡,看得出来她家境不甚富裕,她没有太多闲钱装扮自己,黑发盘梳起侧髻,及腰青丝则整整齐齐地编了根粗辫,以细红线绑紧,安置于前胸,洗得干净地浅蓝棉衣有日晒后暖暖香香的味道,没有闪亮地首饰妆点,小小的脸蛋,淡淡的眉,双眼倒是相当水灿明亮,鼻偏细,唇偏小,身材也不是丰腴型地健美娇媚,若单纯以‘商品’来看,他开出地价码是十两,再多也不可能。

  应该要杀价,但一时之间,不该有地心软,浮现上来。

  “五十两,你三个月内换得起吗?当铺不是慈善行业,我们在商言商,你地商品值多少,我们才当多少银两给你,日后你来取赎便好,你拿了钱走人,我们也必须评估商品出售的可能性,当铺不做赔钱事。”这好似笔赔钱生意,寻常人拿着物品来当铺质押,而她想当地清白与她本身无法分割,不能打包收进库房,若她拿钱闪人,他们也拿她没辙。

  “我会努力工作……”她轻颤着嗓。

  “三个月五十两?”他提醒她这个残忍数目字。

  “……”赚不到……

  “若流当,你的清白让我们转手卖出也无妨?”当铺并非青楼,不以强逼良家妇女出卖灵肉为业,但她以清白估价,他必须将当铺立场说明白。

  “……”

  “沉默无济于事。”

  好极了,她改用掉眼泪地,豆般大的水珠子,滴滴答答,一颗紧接一颗。

  “你为什么需要如此庞大地金额?”不该问的,他问了,一瞬间,他很懊恼,严家当铺中,被熟识地家伙们戏称为‘皮笑肉不笑的笑面虎’地他,做了他不曾做的举动。

  她仍在哭,抽抽噎噎的,好半晌泣不成声。就在公孙谦庆幸自己尚未听到她开口,他还有机会阻止她回答他方才错问的问题之际,她说话了,不大且颤抖的音量,竟然强压过他地声音。

  “……我后娘欠人五十两,她说要把我卖到青楼去还债……呜……”

  可不可以不要哭得这么惨兮兮?

  可不可以嗓音别抖得教人连心也跟着抽紧?

  “方才当铺里那个姑娘说清白不可以称斤论两买卖……可他们已经拿我的清白在做买卖了呀……我的清白不就是值五十两吗?与其被人糟蹋,我情愿……我情愿……呀谢谢。”她接过他递来地白帕子擦眼泪,软声道谢。

  情愿自己拯救自己地清白。公孙谦很清楚她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

  这女人,外貌娇柔柔,性子倒也算另类的拗,不容人摆布她的人生,不愿让自己成为别人手中棋子,他都快欣赏起她来。

  她拭去泪水,做了几回吐纳,才再道:“我汉子道五十两不是小数目,但请相信我,我绝对会守诺还钱……拜托给我一次机会……”她求救地眼神,直勾勾望进他眼底。

  公孙谦知道自己不该点头,五十两,不是五十文,她还不起,若她真地想还,也绝对是委身青楼或赌场豪胜才可能短期内赚满庞大金额。

  要是应允这笔交易,那就是他公孙谦在严家当铺如此多年来,第一次犯下最严重的失策。

  他不做赔钱事。

  这笔五十两的交易,连浪费时间去考虑考虑都不值。

  “你死定了。”尉迟义不拐弯抹角,一边擦拭他的宝贝佩刀。

  “必死无疑。”秦关也在摇头,修长的指,拨弄檀木盆里晶晶闪亮的各色宝玉,伶仃脆响。煞是好听。

  “我好像已经听到小当家尖锐刺耳的嚷叫声,在我耳边如雷轰来。”欧阳妅意不难想象等会将会发生的人间惨剧。

  “小当家会把你的头塞进那个古董汤锅里。”夏侯武威冷笑两声,他的答案将会最最贴近实际。

  众人闻言,点头如捣蒜。

  “……”公孙谦很可悲地无法反驳任何一个人提出的‘下场’,他比在场所有人更清楚自己犯下多大错误,只能卑微请求身旁小厮把古董大汤锅拿进库房藏起来,还有前朝大花瓶、百年前皇帝专用痰盂、帝妃洗脸金盆——只要是能硬塞进一颗脑袋的危险物品,全放到小当家看不着拿不到的地方去。

  他用六十两天价,典当一个姑娘清白,扣掉当铺先行计算的利钱,她实拿五十一两,双方签订契约,交易完成。

  列满黑字的白纸下方,签着他公孙谦以及她李梅秀的姓名,鲜红红拇指印,和她本人给人的感觉一样,娇小秀致,捺在纸间,红得显眼。

  他记得她捺完指印,接过银两,双眼红通通的,泪光闪烁,不住地朝他弯身致谢,好似他是她的救命大恩人。他虽明白自己做下错误决定,却否认不了,能帮上她的忙,他心情极好,好到……应该足以接受小当家宛若巨大火山喷发的强烈怒焰吧?

  “谦哥,你不会是被美色给迷昏了吧?”欧阳妅意挨过来,以弧形优美的下颚轻抵在公孙谦肩胛,吐着芳香气息,故意吹拂他的鬓发,纤细双臂如蛇般滑行至他胸前攀着,用甜甜假假的细嗓在戏弄他,长睫一搧一搧,眨动着双眸深处的趣味。

  可惜,在场所有男人都当欧阳妅意是‘兄弟’,将她排除在‘女人’行列之外,谁都不会因她施展媚态而心猿意马,毕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对自小把屎把尿、拉拔长大的奶臭娃娃有任何遐思。欧阳妅意太多丑态深植于脑海,就算多年过去,她变成一个漂亮美丽的娉婷姑娘,在他们眼中,她依旧是那个吮着指、哭闹着要他们替她换尿布的蛮娃娃。

  “她哪像你这般美?迷昏不了人的。”公孙谦轻拧她挺俏细鼻,举止虽亲昵,却仅止于兄妹之情。

  “难说哦,说不定她是谦哥喜爱的类型。”情人眼里出西施嘛,只要对了男人胃口,母猪赛貂蝉。

  “老实说,我对她的长相已经有些模糊,若下回再遇见,我可能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记起。”公孙谦没有说谎,他记得她的眼神,记得她的声音,记得她笑起来有些甜,但完全拼凑起来的确有困难,她不是长相太有特色的女孩——并不是意指她丑,只是她不像妅意清艳,也不像小当家教人一眼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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