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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我有责任更有义务去照顾他呀!”

  “那有空去看他两眼就好了,跟今天晚上大家出去玩有什么冲突?”大雄吼得很响。“我去陪他,他才不会无聊。”花漾说道。

  她之前很喜欢和大雄他们一群人出去玩的感觉,至少她不用一个人独自回家面对空无一人的大房子,以及那就算将电视音量开到最大也驱散不了的讨厌的静,所以她会想尽办法将自己弄得很累,最好累到一沾床就昏睡到隔天、累到让她没有多余的情绪去接受孤零零的事实,正因为如此,她愿意学着大雄他们的疯狂、模仿他们的彻夜放浪,更愿意花钱买下这种有人在身旁时的快乐……

  可是这一、两天,她全盘的心思都悬在医院、悬在简品惇身上,她没经过他的同意,在心底私自将他视为家人,无耻地介入他和真正家人相处的时间,仗着她是罪魁祸首这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把自己留在他身边。和他在一起的感觉与大雄他们在一起的感觉是完全的天差地别,虽然同样是助她远离孤单,但大雄那一挂的快乐方式始终让她有种不真切的错觉,她全程参与,却得不到像他们一样完整的快乐,可是在简品惇身上,她得到了——

  小小的快乐,却是完整的。“你管他无不无聊,难不成你每晚还得说床前故事哄他入睡噢!”大雄啐道。

  “他又不是小孩子,说什么床前故事呀?”花漾赏给大雄一记大白眼,“他现在眼睛不方便,又不能看电视或看书解闷,我陪他东聊西聊,他会很开心的。”只是花漾没说齐——更快乐的人,是她。“陪?!陪他说完了话,再顺便陪他上床做爱是不?”安慰完心灵,接下来不就连肉体也一块安慰下去了?

  大雄问的很尖锐,刺耳的令花漾皱起眉心,摔上笔记本。

  “你这只一年发情366天的精虫猪!脑子只想着怎么剥女人衣服脱女人裤子占女人便宜,眼睛一张开就勃起;眼睛一闭起来就阳萎,胯下祸根像是开关一样,简直就是禽兽!”顺带再附加几个。 视眼神来辅助她对他兽性的不屑。“他是人,跟你这种禽兽是不同等级的!”哼!拿简品惇和他们这种纯肉欲享受的家伙相提并论,简直污蔑了他!

  “男人都是禽兽!”身为男性同胞,大雄拍胸脯保证。

  “对,你绝对是最淫的那只!”

  火大,连多和他说句话都嫌嘴脏,花漾连第四堂课都没心情上了,胡乱将桌面课本及原子笔扫进抽屉,一把推开大雄强壮的身躯往教室外疾行,不理会大雄在她身后的咆哮叫唤。

  反正下午四堂跷头了,也不差这一堂,哼。

  花漾不敢提早回医院,一直等到中午十二点半才出现在简品惇的病房,因为她知道无论她跷课有何理由,简品惇一定会认为她在狡辩,而她最不希望的,就是留给他坏印象。

  吃完午餐,她牵着他的手,一块到医院的空中花园去晒晒日光,第一次,她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着、是有用的,在这种时候,她是他的眼,若没有她,他连一步都跨不出去,这种想法让她觉得很有成就感。她是他的眼。“从你眼中,现在看到的景色是什么?”简品惇任她牵着手,带往双眼所无法观览的陌生地方——迎面而来的风势颇大,他只能猜测是空旷无遮蔽的高处。

  “空中花园,一堆快枯掉的绿色植物和几个懒散到像快死掉的病患呀。”花漾并没有看到太惊艳的美景,也照实说出了眼前的画面。医院这种地方能医好病人才是重点,不用布置得像风景区一样啦。“这样说我没办法想像。”这小妮子看待事情怎么这么灰暗,就心理学层面来看,同样的景色,在不同心境的人眼中会产生泅异的差别,就像同样一朵花看来,有人眼中是牡丹,有人眼中看来却似狗屎。

  以心理学来看,她是个悲观主义者,就算外表装出多活泼的样于,骨子里的潜在意识很容易在言谈间表现出来。

  “想像?”

  “体恤一下育胞的辛苦,我现在只能靠你形容的样子想像。说仔细一些,天地之间没有任何让你觉得值得多看一眼的东西吗?”他试图诱导着她,将他唯一修过半学期的心理学课程运用在她身上。有呀,最值得看的人就是他了。尤其是他现在用着这种诱哄人的沉嗓说话的样子……简直,看了就教人直淌口水。

  “嗯……”将他领到栅栏前,花漾嘴里沉吟着,视线四周流转,寻找着除了他之外,能让她觉得值得一看的景象,顾望许久,她选定了,“前面看出去,有一片天空,这里很高,所以那片天空没被其他建筑物给挡住,视野很好……还有,今天很热,太阳很大,把那片天空照成一种很……干净的蓝,一眼看过去……很像海。”花漾仰着颈,觉得自己好像从没有这么仔细看过天空,明明是每天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的画面,怎么今天变得好不一样?

  第一次,她知道什么样的蓝色,叫作心旷神怡。

  海的蓝,并不是随时可见,那是需要由高处俯瞰才能令人赞颂的海蓝,就算一时冲动驱车到海边,所能看到的也是混杂着海沙及潮浪的脏褐色,可是天空就不一样了,虽然没有海水渐层分明的色泽,却用着单纯的淡蓝包覆着半圆的天空……

  “好美噢……”没想到只是一个如此平凡的风景,也能让她心生感动。简品惇才正纳闷她的声音怎么突然离他有段距离,她的手却先一步从下方轻轻扯动他的裤管。

  “这样躺着看天空,好美噢。”她仰得脖子好酸,却又舍不得放弃天际之美,干脆直接仰躺在水泥地板上。“你也来呀。”拍拍身边替他空下来的好位子,大方邀请。“地板脏不脏呀?”

  “脏不脏我不知道,有点烫就是了。”有点像躺在热锅上,这块没有遮蔽的空中花园直接受阳光烘烤,水泥地的温度绝对直逼四十。不过烫归烫,视野可好得呢!“来来,我再多形容一点给你听噢。”她扯的手劲加大,逼得简品惇不得不顺从她,因为他身上的病患衣裤是松紧带式的,再扯下去就春光外泄了。

  他也跟着一块躺平在水泥地上,手掌才一碰到水泥地就像被烧烫的铁给烙到的感觉,亏她还能整个躺下去而不喊烫的,好不容易才适应,或者该说是认命接受了水泥地的高温。

  真高兴他现在能光明正大地视而不见,不用去发现目前有多少围观的病患及家属正对他们两人投以注目。

  她继续卿咕地对着那片天空赞叹,赞叹的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简品惇所认知的天空,却也让他在纱布底下的视觉黑幕中,勾勒出一片由她嘴里成形的天空,既宽且大,除了湛蓝的天际之外,再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杂物,她与他,像是躺在地上聊天的闲人,只让彼此分享着这片恰人美景。

  感染了她的快乐——她的快乐来得太容易,原本他只打算借机循序渐进地开导她,让她拥有她这年龄女孩所该有的无忧无虑,甚至一并拥有少年强说愁一样的烦恼,没想到竟换来连他也没料想到的大效果。她很快乐,而他也觉得心情恁好。原来想取悦她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徐徐的风吹来,热意削减数分。“呀,一片棉花糖飘过来了!”花漾指着一团厚实的足以媲美夜市贩卖的白色棉花糖一样的白云喜嚷。以心理学来看……嗯——

  她果然还是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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