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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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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应滕德,她的丈夫。 这个名字虽然不是她头一回听到,却仍教她陌生得紧。 或许该说,应滕德,她的债主。 没错,债主。因为她父亲的公司欠了应氏一大笔债务,一笔即使将公司赔售也无力偿还的天价。 与应氏的联烟也并非父亲要以她来偿债,因为她的身价绝对抵不过庞大的债务,她不会高估自己,也不愿低贱地将自己视为还债工具。联姻只是父亲希望与应氏攀上关系,让应氏在处理公司债务时能有更多通融,仅此而已,岳父及女婿,正是她父亲所希冀的关系。 这场婚姻,是名副其实的利益交换,而他们君家似乎是受益最丰的一方。 连年亏损的公司负债易了主,最大债主也成了债务人,他们君家虽然失去了公司经营权,却仍能窝在老公司里工作,只不过身分由老板变成了下属,经济来源仍旧不虞匮乏,更毋需再承受任何负债的压力,她也能嫁给众人口中的金龟婿,何乐而不为? 君清晏思及此,唇角一抿,扬起些许嘲弄。 是呀,何乐而不为。 她所损失的,也不过是身分证上配偶栏的空白处罢了。 她坐在新床上,笨重而价值不菲的婚纱仍穿在身上,发雕喷得满头直发呈现比钢丝更坚固的硬度也让她不舒服极了,更遑论脸上铜墙铁壁一般的彩妆。 婚礼已经结束,宾客也全由应家兄弟送离,那几位小叔们从头到尾几乎没有与她交谈,只有排行老五和老三的两人朝她颔首道恭喜,态度仍属疏远,若不是她身着新娘礼服,她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在参加某场盛大丧礼。 看来,传言中应家兄弟感情不睦是九成真实了。 她环顾新房,宽敞的房内找不着一丝代表着喜气的鲜红,连个“囍”字都没贴,只有镜中反映出来的浓妆新娘显示出她真的嫁人了。 “君清晏?” 她没转头,因为镜子早已反射出唤着她名字的男人,她的丈夫。 连叫出“君清晏”三个字也这般不顺口,可见得她对他而言,也是不习惯的存在。 “没错,我叫君清晏。” “几岁?” “二十四。”看来应滕德连她父亲双手呈给他的“新娘简介”都没瞄上一眼。 “还在读书?” “刚毕业,延毕。” 他的问句短,她的回答也不长,看来并没有和他聊太多的打算。 “成绩不好?” 君清晏刻意漠视他唇边的哂笑,“打工打过了头,旷课太多。” 现在才自我介绍似乎太迟了些,会有人在新婚之夜才认识彼此吗? 有,古代人。君清晏自嘲。 应滕德的眼对上她饱含轻嘲的目光,他扯开领带,褪下西装外套随手朝椅背一抛,并弄乱一头与她同样油腻的发。她瞪大双眼,以为他已经准备要享受一刻千金的春宵,他却露出笑,好似因她惶恐的反应而感到有趣。 “先去把你一身累赘给弄掉。”他指她的蓬裙及厚得吓人的新娘妆。 君清晏发觉自己松了一口气,扯出不甚自在的甜笑,“相信我,我从今天一早化完妆之后就想这么做了。”他这个看的人都嫌受不了了,何况是她这个活受罪的人。“浴室里有浴袍让我换吗?” “嗯。” 君清晏如获大赦,拎起曳地裙摆,专属设计师所精心缝制的特殊纱裙美则美矣,却让她此刻举步维艰,她一圈圈将身后白纱揪在掌间,嘴里低咒着这件折腾人的雪白嫁衣。 价值七位数的婚纱像团梅干菜被收拢在她臂弯间,好不容易她才挤进了浴室窄门。 应滕德的视线没离开过一分一秒,即使门扉缓缓被掩上。 解开衬衫扣子,他浅浅吁叹一声,从口袋摸出一根烟,点燃。烟圈自薄唇间吐出,模糊了半眯的眸,这场婚礼他喝了不少杯酒,酒精发酵让他明显地流露疲惫及慵懒,应滕德朝后一倾,壮躯摊躺在床铺上。 他结婚了…… 娶了一个交谈没超过二十句话的妻子。 这是众人眼中的商业婚姻,她的家族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金援后盾,而他的家族需要一个应家长媳。 他想,她必定对这桩婚姻心存排斥吧,否则她的笑容不会这么虚假,即使脸上镶着笑意,那双黑眸却没有任何新娘子该有的欣喜。 指腹摩挲戴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他记得方才婚礼上交换戒指时,她在银成套上纤指的同一瞬间将指节微弯,不让他轻易将戒指送进手指,那时她低垂着头,他自是瞧不见她的脸孔,不过他能想像她的神情是多么坚持。 相反的,他倒是轻而易举地任她套上婚戒。 这代表什么?代表着这场婚姻中,他会是输家? 应滕德喉间滚出轻笑,总是这样,当他遇上了问题或是思绪迟疑不决之际,他便会忍不住发笑,因为他知道—— 一笑,天下无难事。 在商场上如此,在婚姻中亦是这样吧。 笑,能掩饰太多负面情绪,更能让人无从探查虚实,在商场上,他将这项武器掌控自如,从他接下应氏企业开始,他便明白严厉冷酷的行事作风并不能为他谋取更多利益,令人摸不着头绪的“笑”才是真正让商场敌人胆寒的利器。 他知道自己的笑容太不真实,也太虚情假意,所以他不在父亲及兄弟面前露笑,反倒使得兄弟情分形同陌路。 君清晏一跨出浴室便听到应滕德的笑声,她怔了怔,杵在门口不知该走回房里还是缩回浴室再洗一次澡——因为在她进去洗澡之前,应滕德还挺正常的,现在却变成这副德行,若她再洗一次,兴许他就会恢复正常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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