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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瑶华震天价响咆哮,玲儿吓得不敢再多嘴半句,连忙再拉住大夫退出去。

  房内两人沉默对峙,她眼光不肯瞟向他,他却是不愿将眼神从她倔强紧绷的小脸上挪开。他低下头,要亲吻她泛白的唇,她立刻撇头避开,兀自咬着嘴,以为这样就能不让他得逞,他没有放弃,追逐上来,她无处闪躲,被他温暖的双唇吻住,她不松放牙关,更是咬紧下唇,他以舌尖轻轻滑过她的嘴角,搔痒似地撩动她,她好气,气他在这种时侯竟然只想着要亲吻她,他们正在争吵呀!况且她还深深恨着他……

  她终于反击,张口咬了他的舌,用她认为已经是很大的力道,咬破他的嘴,血腥味蔓延两人口鼻间,他稍稍离开她的唇,但也仅有半寸,足以让他低沉开口说话:“我不许你再做出这样的事,不许你伤害自己,不许你死。绮绣,允诺我,向我保证,你不会再自残,你会好好照顾自己,让自己越来越健康,气色越来越好。”

  “我不!”她不给他任何安心的担保。

  “你必须要。绮绣,你答应要陪我一辈子。”

  确确实实从她口中,说出过这样的誓言。

  白头偕老……

  一生一世……

  “那是谎言!全是骗你的!她狠下心说,将自己隐藏在深处的黑暗面全盘托出,要他对她死心!要他看清楚她的用意。要他干脆就这么放弃她,让她死去:“我告诉过你,我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不爱你,我恨你!你被我骗了!我不温柔不娴雅不恬静,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种妻子,你把我留在你身边,危险的人是你!我随时都会杀你,用下毒的方式!用夜里偷袭的方式——”

  “但你没这么做过。”赫连瑶华接续她未完的低吼,淡淡几字,粉碎她义愤填膺的咬牙切齿:“你比任何人都要拥有更多机会,你很清楚,我从来不防你,你要下手,我绝对逃不过。

  “那是——”她蓦然辞穷。

  对,她有太多太多次的动手时机。

  每一夜,他与她同床共枕,他睡得毫无防备,拥抱着她入眠,她可以下手。

  每一杯她端给他的茶水,是府里唯一毋需被护卫以银针探毒便能送抵他手上的食物,只要加入几滴毒液,足以让赫连瑶华死去成千上万次。

  她为什么错放一遍又一遍的绝妙好机会?仅只有那么一回……

  她问过自己。

  也勉强给了自己一个心安的答案。

  她不敢杀生,别说是一条活生生人命,她连一只蚂蚁亦不忍拧死,所以她没有伤害赫连瑶华,无关情爱,只是出自于人性中的一丝柔软。

  那么,你最后又为何宁愿失去性命,也没有实质伤害他?有道声音在问。

  她答不出来。

  她带着满身怨恨而来,一步一步接近他,先是获得他的爱情,进而成为他的妻,在她的算计之中,她成功了,她来到他的身边,比任何人都更要靠近他,受他倾心疼爱,接着她就应该要实行她的报复计画,让毒瘤般的恶官自尝恶果

  她却没有。

  她选择了另一个逃避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结束自己在痛苦抉择的秤中,摆荡不安的折磨,做了怯懦的逃兵。

  她不想要再过着挣扎于“杀他”与“不杀他”的天人交战之中,她不想被他拥抱之时,分心思索该不该握住匕首,朝他温暖跳动的胸口凿刺下去——她受不了,她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她不想要回来这里,她不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她不想……伤害他。

  承认吧,这才是隐藏在她心底深处,真正的答案。

  “瑶华……”白绮绣敛去方才强端起来的倔颜,流露出哀求神情,不再与他硬碰硬,嗓音可怜兮兮:“你向来最疼我,无论我提出哪样央求,你不曾不允准过,我求你,让我死,算我求你了……”

  “这种请求,我不可能答应你。”他断然拒绝,心里觉得荒谬,他最怜爱的妻,不求他给予华服美裳,不求他赠送金银珠宝,不求他一日比一日更爱她,竟然是求他让她死?!

  “你会后悔的……”后悔将一个仇视他的女人留在身边。

  “我赫连瑶华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闻言,她又怒又悲。

  他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他竟然敢这么说?!在他完全摧毁掉她的人生之后——

  倘若他有一丝丝悔意,为自己曾犯下的错误懊悔,那么,她尚能说服自己对他的心软是可以得到原谅,但他没有,他说,他从不后悔。

  她恨他!恨他!恨他!恨极了他!

  白绮绣泪水滑下,心底不断反覆喃着恨意。

  对,要恨他,该恨他。赫连瑶华这个人,从她第一次听见他姓名时,她就知道他并非善类,他是个恶人,他做了太多不可原谅之事,而他毫无悔意,他真教人痛恨……

  老天爷,你让我再度回来,难道正是要告诉我,我不能逃,我必须要做完自己该做的事?

  是吗?

  是吧。

  我当初来到他身边的目的,未能实现的话,我也不能死,是吗……

  “不论你为了何原因而来,我都要你留在我身边。别再说什么寻不寻死,绮绣,我绝不会答应你。”

  赫连瑶华拥她入怀,唇瓣轻抵她柔软发梢,说话时的吁息,暖暖地如潮袭来。

  她与他不同,她的人生中,有好多后悔的事,而她最后悔的一件,是与他相遇。

  两人命运重叠之日,她后悔得希冀……它不曾到来过。

  他第一次看见她时,她正与一袋沉重白米做对抗。

  她并不是一个艳丽型的美人儿,充其量称得上清妍,五官端正秀丽,有股灵慧的雅致。黑亮如绸的长发束扎脑后,露出白皙无瑕的后颈及一对漂亮耳壳,身上布衣因她正辛勤劳动,而沾上些许淡褐尘土及晶莹汗水,她拖着比纤瘦身躯还要巨大的米袋,使尽力气要将它挪上板车,双颊因而涨满红晕,衬托雪白干净的脸庞显得粉嫩许多。

  赫连瑶华一开始仅是做腻了手边工作,才会放下毫笔,起身活动活动筋骨,顺势放远目光,三楼高的书斋,视野极佳,推开窗,环视府邸广阔园林,正值枫红时节,东侧一片红滟滟。

  火红景致里,一身灰白朴素的她,变得异常显眼。

  她正要往粮仓去,瞧她打扮,应该是府中婢女,做着她分内工作,教他没将目光移开的另一个主因,他在她背上看见了枫红。

  不,他本以为是枫叶飘落她背部,黏在棉衣上,但那并不是红色枫叶。

  是血,一点一点,绽放开来。

  她受伤了,伤口似乎因为她动作过大而扯裂开来,汩渗的血丝,透过厚实棉布,印濡而出。

  是在府里受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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