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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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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的名字。”他下了结论。 喜欢?是因为我的名字能带给他嘲笑的快感吧! “我叫水湅,水湅的水,水湅的湅。” 哼!我没兴趣知道你的名字。 随着富家小少爷——水湅,及那个老到行动迟缓的老头——水管伯,姓水名管,伯是对他的尊称——一块步行许久,没有马车、没有随行奴仆,那两人闲闲走着、慢慢逛着,缓缓定向蓄龙湖畔,走向那处将囚禁我一辈子的“水家庄”。 我目瞪口呆、神情迟滞,很蠢很蠢地瞪着湖上的荒凉府邸。 水家庄……一栋废墟? 蓦然,所有神智回笼——水湅、水家庄……水家庄、水涑……那个传言中鼎鼎大名的“败家子”?!那个在短短不到一年内就将水家庄败到破产的水家少庄主?! 我猛回首,对上笑容可掬的水湅,一阵恶寒自脚底窜起,轰入我混沌脑门——我竟然被这个不长进的家伙给买下来当长工?不长进的主子怎么带给底下奴仆多好的生活环境及美好远景?! “水伯,我记得那只金蜘蛛的典当价是三十五两,可你给他的银两却只有三十两……” “我硬攒下来的五两是这些天的吃饭钱!搁在你那边,要不了一日,你就会挥霍殆尽,我这回宁死不屈,绝不将钱交出来!”水管伯牢牢护住心窝处,为一锭碎银冒犯顶头主子。 “慌什么?我知道你是水家最忠心的人,就算你要将那五两中饱私囊,我也不反对。我是要同你说,下回典当东西时,别老畏畏缩缩的,咱们又不偷不抢,当铺店王一瞧见你这模样,硬生生将价钱折了一半。” “没有下回了,那只金蜘蛛是水家庄最后一个值钱的玩意儿。”所幸金蜘蛛雕琢细腻,堪称极品,否则光依它的重量来典当,恐怕不值十两。“喂,小伙子!” 咦?叫我? “什么事?” “你可是高价买来的长工,以后水家庄上至煮饭洗衣劈柴,下至扫地除草洒水,全都得给我好好做!”水管伯先来个下马威。 “我知道。”我不就是买来打杂的吗? “你呀,什么都得做,只有一件事做不成。”水湅摇着破扇。 “哪件?”我竟还傻傻反问。 “偷懒。” 真难笑的笑话。 “虽然我是三十两买下的长工,每个月应该有的薪俸呢?”做人长工的,好歹也能赚些一文两文的小零头,这是天经地义。 “你这个小伙子!水家庄哪里还有多余的银两来养你你你……”水管伯激动地揪着我的衣领,十只枯爪收拢收拢再收拢,然后,嗝屁。 嗝屁?! 我只听过一文钱逼死一名好汉,今天却眼睁睁见到一文钱气死一名老翁。 结果,水管伯攒下来的五两,全都拿来为他办了场简单后事。 水家庄财产,一切归零。 现在的我,除了长工、厨子、“婢男”的工作之外,还得担下水管伯留下来的沉重烂摊子,而那个烂摊子还很不知人间疾苦地坐在栏杆上晃荡着双足。 那烂摊子,名为水湅。 “喂,你要不要改姓水?”懒懒依卧在长柱上的水涑叼了根草茎,让他那股绒裤公子哥的气质更添数分。 扫着满地枯叶,我不想鸟他。 “叫水泡,还是水果,要不,水性杨花?”他自个儿接话接得可乐着。 “我姓秦,为什么要改姓水?!”我重重一哼。 “可你现在是水家庄的人。”无辜的口吻搭上一张诡异且精明的笑靥。 “我只是水家庄的长工,姓秦!”坐不改姓! “叫秦授不好听。”虽然他个人挺喜欢的。 “叫水泡又何尝高竿?”我恶声回嘴,扫地的劲道加重。 水湅墨沉的黑眸闪了闪,一抹不该出现在十一岁孩童身上的深沉,在他眼底呈现。“要不,叫随雁,秦随雁。” 文诌诌的,怪恶心。 “情,随雁而来,随雁而去,能洒脱亦难掌握。” “听起来不怎么吉祥。” “我又没打算帮你取个好名,随雁。” 这主子真爱自作主张,枉顾别人的意愿便径自唤起他所取的名字,想必我即使反对,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所以我便放任他去叫了。 几天下来,我竟也习惯“秦随雁”这个名字,更习惯了扛下水家庄大大小小的杂事正事,凭藉着水家庄以往的本业——靠水吃饭,赚钱来养这另一个家。 “城镇居民以农为生,割稻,打谷、脱谷、碾米,皆以人力或赖牛马,但若以水推碓,水碓足足可以节省十倍人力,不仅水碓臼碾成效极佳,就连以水推磨亦比牛力更胜三石,这方法真妙!”金主笑咧了嘴直赞赏我花了三夜绘出的水碓设计图。 “不敢当。” “若我出资在水家庄湖畔设置此种水制法的工具,绝对可以赚进大笔银票!秦兄,这方法你可得全交给我来做。” “那是当然,不过……”我略顿,与金主谈着交易。 “我懂我懂,所有净收五五对分。” “六四。” “秦兄,这……” “七三。”再迟疑呀,再迟疑就八二了。 “六四成交。”金主心一横。 “我六你四,成交。” 两只大掌交握,奸商与奸商达成共识,他的奸,来自于想要富上加富;我的奸,却是想要养活水家庄,目的不甚相同,却同样为银两而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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