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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子外皮沾满了亮澄澄的雨水珠子,衬得果子更令人垂涎。

  可惜,她并非吃素的妖。

  摇了摇螓首,淡黄的眼,不曾离开他的笑靥。

  霍虓自个儿咬了口果子,双眉扭皱成死结,显示着他吞咽下的果肉绝对不单单是“酸”字足以形容。

  “你选择不吃是对的……你早看出这些果子不甜了,是不?”他囫图吞下酸涩果皮,露出苦笑。“对了,你怎会独自一人在这儿躲雨?是在山里迷了路?可有亲人知道你被困在这深山林间?”

  他继续寻找话题,似乎想让她开启菱唇回应他,右手又挑了颗果子,大咬一口。

  她凝觑着他牙关吮上果子后又紧紧拢聚的双眉,证明第二颗果子与头一颗是同样的青涩。

  第三颗,拧眉。

  第四颗,蹙眉。

  第五颗,锁眉。

  这男人,真不死心——这是她唯一的念头。

  终于在第八颗果子入口后,霍虓露出了虽不满意但能接受的笑靥,陡然抓过她的右手,将咬了一口的果子塞到白嫩掌心。

  “这颗,是甜的。”

  她愣了,只能呆呆看着掌心的果子。而他眸间反照出来的她,憨愕的小脸好似他做了啥惊天动地之举。

  “快吃,别发呆。”霍虓催促着,自个儿却吃起先前被归类在青涩堆里的酸果子。

  掌心里的果子,残留着雨水洗涤的冰冷及方才他唇瓣吮咬的余温,有些冷、有些暖,矛盾……

  她已经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他却毫不死心地与她攀谈,矛盾……

  与她印象中的人类矛盾……

  而他的矛盾,感染了她,让她也矛盾了起来。

  手掌悖逆了她的意识,轻捧着果子,缓缓送进唇间,贝齿陷入青红果皮,舌尖尝到了酸甜交杂的汁液,分不清是酸多些,还是甜多点。

  “很酸吗?”霍虓看着她浅蹙两道细眉,担忧地问。这颗果子已经是他摘来十数颗中最甜的了。

  良久,她开了口,声音带着数分低哑及怪异的腔调。

  “我不知道。”她蹙眉,是因为她不曾尝过这玩意儿,即使数百年来她曾在果树下见着了结实累累,却从不曾动念撷取。“我从不吃这东西。”

  霍虓眼底藏了些笑意,反问:“那你都吃些什么山珍海味?”

  “吃人。”淡黄的眸轻抬,锁住他的视线。

  只要那双幽黑眼眸透露出半丝惊恐,她就会将他吞噬入腹。

  霍虓抿嘴一笑,“你该不会想告诉我,在深山林间出现的绝世美人多数是精怪山魈所幻化,而你正巧是其中一只,就等待如我一般的家伙自投罗网?”

  “你不信?”她有些着恼,因他开玩笑的口吻。

  “不是不信,只是有些怀疑。”

  她站起身子,不发一语的步出洞穴,在蒙蒙雨间失了踪影。

  “姑娘——”

  他才唤了数声,那道身影又迅速回到洞穴,打湿浅淡秀发的雨水仅仅沾染薄薄一层银亮,足见她身手的矫捷。

  她的嘴上衔着一只犹在挣扎的白兔,无奈脆弱的喉间紧扣在两排白玉贝齿里,她再使劲,白兔微湿的软毛溢出鲜红腥血,逐步染开。

  兔腿一抖一抖地挥动,直至终止。

  她吮着温热的血,喉间咽下的生腥血味像是仍具生命,在她喉头哭喊嘶吼着性命的殡灭,那血又咸又腥,混杂着白兔的毛骚臭味,她吸着、吮着,淡黄的眸不曾离开霍虓,而他,只是定定望着她。

  粉薄的唇,因血的洗礼而变得兽艳;玉雕的颜,因血的点缀而显得狂野。

  “若我不相信,你是否打算直接扑上来,咬断我的喉咙来证明?”他问。

  “必要时,我会。”

  “证明给我看,对你又有何益处?”霍虓咬着酸果子,继续说道:“你在等我露出恐惧眼神之后,再慢慢品尝我的害怕颤抖?”他很识相、很配合,也很受教地点头。

  她抛下兔尸,唇畔一片血红,白皙柔荑抹去残红稠液。

  “你为什么不怕?”

  为什么不像其他人一样惊声尖叫的逃跑,或随手取过任何伤人的武器攻击她?

  “怕什么?怕你吃我?”

  “我真的会!”她出言恫喝,换来霍虓的笑。

  “但你刚吃饱呀。”他拎起无辜兔尸,笑了笑,动手将兔尸发挥最大功效——除毛、上架、炭烤。“你知道,精怪野兽与人类的另一项不同,在于它们只要填饱了肚子,便懒得多杀一条生命,猎捕只为充饥、只为延续生命,无关喜怒哀乐。人就不同,他们会为了一件柔软皮毛而猎杀动物,会为了享受追逐的乐趣而猎杀动物,会为了防范自身安危而猎杀动物。”含笑的黑眸不带任何恐惧,“你现在是头吃饱的精怪,我不怕。”

  她看着霍虓的笑,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不过,人类仍有善恶之分,并非所有人都如我所说的那般,不能以偏盖全。”

  “你是想说,你属于人类中善的一方吗?”她的口气有些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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