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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


  他的面容清晰,教她看见了他的苦笑,以及呢喃说出那些话时,是怎生的神情和感叹。

  “林、樱、花!”

  延维牙根咬紧,字字沉狺。

  “我千交代万交代,要你好好珍惜狻猊,你你你你——你竟敢伤害他?!”

  延维一把怒火烧旺旺,咬牙切齿、抡拳跺脚,又急又气又不满。

  吠吼声,回荡身处的这隐密天地,传不到外头去。

  “我将狻猊让给你,得忍受多少心如刀割的痛苦,像在凌迟剐肉一般,你拥有我想要的一切,却不好好把握?!”

  指甲陷入掌心,亦不觉疼痛,因为对狻猊的心疼,胜过于它。

  “我明明告诉过你,我把我最珍爱的宝物送给你,要你务必惜福,否则我不会放你——你竟让他……让他露出这种无奈的失落表情!”

  她阴沉冷笑。

  “看来,你真到我是黄粱一梦,睡醒了,就变成屁,无影无踪吗?忘了我修好你那颗破心时,所提出的交换条件,是不?”哼哼哼……

  既然你食言,我也不会跟你客气。

  梦境里的美丽仙女,摇身一变,成了狰狞夜叉。

  美目同样炯灿,却森冷。

  唇瓣同样艳红,却无笑。

  曾经温柔贴在胸口,散发热暖光芒的柔荑,如今五指蔻丹锋利冰冷,直探胸臆深处,那颗平稳跳动的心脏。

  “你应允过我,会好好待他,你骗我!你根本做不到,你伤害他,就像在我心上千刀万剐,现在,我也要你品尝一样的痛!”延维右手没入林樱花的胸口,五指收拢,揪住怦然跳动的小小方寸,只消再施两成力道,林樱花刚痊愈的心,便会被她涅破。

  明明是梦,疼痛感却无比真实,极似发病……不,胜似发病时尖锐痛楚顿时涌现,林樱花疼哭尖叫,在梦里慌乱求饶。

  “鱼儿总算浮出水面。”

  朗朗轻笑,在这场梦里,响彻回绕,延维还处于错愕之际,右腕遭人紧紧握住,她呆呆仰头,看见狻猊,他双眸正因笑意而眯弯。

  她惊觉,连忙要逃,狻猊岂能容到手的大鱼再溜掉,烟管汩涌的烟,瞬间交织成网,逮获她。

  “你哪里也逃不了,只能待在我身边。”比起烟网,他环抱过来的双臂,比天底下任何绳索更加坚固强韧。

  “让我走!”她嚷着,使劲挣动。

  “不让。”他拒绝。

  “我发过誓!若再见你,我会……我会死掉——”她捂住脸,不敢看他。

  “童言无忌,小娃儿说的戏言,哪用当真。”他用言灵,轻易解去她曾加诸于身上的立誓术力。

  他将她翻转过来,与他面对面,半强迫她望向他,笑道:

  “瞧,你见了我,一点事也没发生。”

  “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怕死……是我不能再跟你纠缠!你会再被我害惨的!”延维努力想从他的搂箝中挣开。

  他像不活猎物的饿鱆,双手力道不松反紧,要她嵌进他胸口,每寸肌理相贴,找不到空隙。他浑身热烫,喷吐在她耳鬓间的气息,像火,烧灼得叫人心慌意乱。

  “我不怕。”

  “但我怕!好、好不容易回来了,龙角也修妥了,一切恢复到最初最好的状况,只要没有欧文,你就可以……继续当你的悠哉龙子,不用再为我上头脑筋,从我出现之后的乱七八糟,你当它是场梦,忘光光就好——”

  “那你可曾想过,你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你要我如何收拾?”

  “……你等等,我马上帮你教训林樱花,要她快快抛弃奸夫,重回你身边!”她擦好点忘了此趟上来的本意。

  她离开之后的乱七八糟,本就打定主意要交给林樱花,帮她继续爱他。

  可恶的林樱花,外表纯真无邪,内心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狻猊已经很完美,还有啥好嫌弃的?!

  她就不信林樱花的新奸夫,能比得上狻猊一根腿毛!

  “住手,此事完全与她无关。”狻猊阻止她的冲动,不许她在梦境里欺负无辜配角。

  林樱花缩在梦境角落,又害怕、又困惑地偷觑两人。

  狻猊将延维按回怀中,喜欢属于她的气息,沾染到他身上。

  “我是故意到楼子里散布不实言论,先是假意接受你的安排,要与林樱花培养感情去,再忍耐半月余,二度回到楼里,埋怨她变心,佯装我深受打击,因为我听说,你恫吓林樱花,若她没有善待我,你会再回来找她算账。”

  为钓她上钩,他诋毁林樱花,害人家一个温驯的小闺女,被挂上污名。

  “你、你是说……她没有抛弃你,转而爱上别人?”延维脑袋钝钝,想了好久,才弄个明白:“这一切,全是你在作戏?!”

  “没错。”狻猊全盘坦诚。

  “你怎会知道我躲在楼子里?!还那么巧,在我面前说出作戏的骗词给我听?!”

  “赌赌运气罢了,我遍寻不着你,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姑且试之。你真的躲在楼里?何处?为何我翻找无数次,仍未见你踪影?”狻猊当时也没把握,无法肯定自己演的戏能否被她看到,若她不在楼内,他罗织再多谎言,亦绝对骗不了她出面。

  没料到,她真的躲在延维狻猊楼。

  但,楼里有哪个隐密处,被他遗漏掉?

  “……”她不想说,如果待会儿她能逃掉,还能缩进“那儿”去避开他,万一将藏身处吐实,一时半刻间,真想不出替代的地方躲。

  不能说。

  咬紧牙关,绝不能说。

  “你躲在楼中哪里?”狻猊坚持要问出答案,才肯罢休。

  他没用言灵逼她开口,就只是语气软柔、眼神专注,凝觑着她。

  “我都找不到你……”口吻好可怜、好哀凄。

  她宁可他用言灵,她还能替自己的软化找一个合理借口,偏偏他耍这一招,教她如何把持?!

  “……一个小瓶壶。”呀呀呀呀呀,她说出来了!废物!没有节操!没有骨气!

  “小瓶壶?你躲进小瓶壶里?”他翻了箱、倒了柜,真忘了把整个柜的瓶罐给打开瞧瞧。

  谁能想到,有人会把自己缩成米粒大小般,再藏进不比掌心大多少的玩意儿里?!

  “瓶壶不小,我施了幻术,里头应有尽有,不信你去问你六弟,他被我关进去过,他知道幻术能在瓶里制造出多大的世界。”他六弟和他家小鮻,差点困在里头出不来呢。

  他听负屃提过,这也是她擅长戏弄人的把戏之一,陷人于幻术迷雾中,意志薄弱些的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离开。

  “你不怕自己关得进去,却再也出不来吗?!”负屃曾言,她的幻术,攻击他人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部分,若自己被幻术击溃心智,或者受困环境中,找不到出口,便只能待在里头,等死。

  她是施术者,会不明白踩入幻境的危险吗?!

  简直胡来!

  要是幻境太美,教她甘愿沉溺徘徊,一个人在里头做着虚无不实的梦,不愿踏离,但幻境永远是幻境,成不了真实,她等同被禁锢,至死方休。

  “我本领才没这么差,瞧我,不正好端端的站在这儿吗?我进得去,就处得来!”她没提及,有一两次,她险些遭幻境总的回忆吞噬掉,想一直留在甜蜜美好的过往里,宁愿不再醒来。

  尤其是咋闻瓶外的他说要去接受林樱花那回,她的理智近乎溃散,不断哭泣掉泪,让她头疼心更疼,只想躲进一个感觉不到疼痛的地方,供她疗伤。

  看狻猊唇边的冷笑,就知道他绝对不会拍手鼓掌,夸奖她好棒好厉害。

  “那好,我跟你一块躲进去,谁也想不到瓶壶里能躲人,再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我们再里头,当一对恩爱夫妻。”他拉着她,要退出林樱花的梦境。

  “不可以!”她像被烫着般迅速甩开他的手,螓首猛摇,没有停止下来,一边说一遍晃首:“不可以这样……这跟害你没两样呀!我不要你又因为我,困在一个小瓶壶的天地里……”

  脑海里,浮现她在龙骸城中,见到他的最后一面——

  他气息皆无、面容苍白,冰冷地躺在那儿,死去的模样……

  她的心,疼得要破碎开来。

  她不要再害他一次……

  她往后退,没说一句,就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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