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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直到有谁,伸出手,反握着她求援的柔荑,把她拉出梦境囹圄,她可以感觉到身子飘飘飞腾起来,由大群族亲包围的虚影之中脱离,他们一个一个凝望着她,幽幽喊她,尔后,化为白沫,消失不见。

  她想开口求他们别走,心中却比任何人明白,那只是一段回忆,一段百年之前的回忆。

  她伏在将她拉出梦境的臂膀间,茫然无助地轻声啜泣,也感觉到那人轻抚她的发丝,动作柔若清风拂面。

  她又掉进另一场美梦里?

  她……仍没真正逃出来?

  否则,她怎会看到“负屃”,垂敛着眉目,瞅觑她,良久不开口?

  “负屃……你为什么不归来……是不能还是不愿……负屃……你为何要骗我……你在哪里……你平安吗?你无恙吗?你是不是受了伤,无法来找我?负屃……负屃……”在梦里,才能嘶吼出来的疑怨,一古脑,倾倒出来。

  他叹气,沉沉一声,环抱在她背上的手劲重了一些。

  “我是负屃,但不是你以为的那个‘负屃’。”真可悲,明明喊着是他的名,抱着是他这个人,却又并非对着他说话,负屃呀负屃,你真够狼狈。

  她如梦初醒,这时才看清楚她被抱在谁的怀里。

  已经,不是在做梦?

  抑是她梦中竟也开始有了负屃——那只被她气走的龙子?

  “……负屃?你没走?”

  这个问句是针对他而问,知道她此时没有错认他与“负屃”,他便觉得小小开心,原来他性子里,也带有卑微贱格。

  窝囊呀。

  “我有说我要走吗?”

  “你明明发了怒……”

  “把你一个单独丢弃于此,我可能放心吗?”瞧瞧她,连入睡时都还在哭着,他哪能做到无动于衷,撇下她自生生灭?

  他确实是生气了,第一次被拒绝得如此狠绝,把一切说得全是他自作多情,一头热乎乎去贴她的冷冰冰,他倍感自尊受损,高傲面子完全挂不住。他是何许人也,向来呼风,唤雨,只有别人对他阿谀奉承,何时轮到他百般讨好着谁?只有她,将唾手可得的感情整盘砸回他脸上。

  但她并没有说错,是他自己活该倒楣喜欢她。她求他了吗?逼他了吗?他有何资格怨她冷血无情?心里的愤怒,该是气自己多过于气她吧。

  “我去找了些食物,见你睡着便没吵你,饿吗?”他先前藉找食物之际,顺便冷静冷静脑袋,取决着要傲气挂帅,潇洒走人,弃她于不顾,或者鼻头摸摸,放下不值斤两的尊严,回到她身边。

  由他此时出现在这儿,答案已见分晓。

  “……有点。”

  “洞穴外不远有处海树林,里头结满这种青黄色海果,我没见过,刚试吃了一颗,味道甜多过于酸,并不难吃。”他递给她数颗果子。

  “这是只产在我们这儿的甜檬,好久……没吃到了。”她咬了一口,嘴里化开的甜美,不及鼻间涌上的酸意。

  “还有鲜贝。”他长指轻弹,击破坚硬贝壳,也送到她嘴边。

  “我吃甜檬就好,那是珍珠贝,我们通常舍不得吃它们……”她拈起藏于贝肉间的一颗暖金色小圆珠,约莫米粒大小。“我们豢养它们,它们为我们产美丽的金珠,我们以发丝为线,拿金珠串在发上。”

  “像这样?”负屃握住她一缯细柔发丝,挑起其中一根,再取回躺在她掌心的致巧金珠,简单一个法术,金珠上穿出小孔,串进她的发间。

  黑得墨亮的发,衬托金珠的色泽更显澄明,它散发微微星芒,镶在丝绸长发间闪耀,那光芒,同样落入他眼底,照映那抹淡笑。

  “很好看。”他夸赞着,动手要挑开第二颗珍珠贝取金珠,鱼姬阻止了他。示范鮻族是如何不伤害珠贝而顺利开启它们。

  她缓缓哼着一条曲儿,轻轻的,柔柔的,珍珠贝缓缓启壳,贝体蠕动,金珠就这么露了出头,负屃挑出它来。

  “这种事,我大哥也做得到。”用声音迷惑人,是大龙子的强项,蚌壳闻声开口,他已经司空见惯。

  负屃重复以发串珠的动作,似乎觉得这是有趣的事儿。

  “大龙子的嗓音,实属天籁。”

  “男人的声音可以不用这么酥麻没关系。”听了让人腿软,成何体统。

  他专注在不同处的柔腻青丝上穿串或高或低的金珠,有些落在颊畔,有些嵌在颈侧,有些滑过白玉耳壳,迎潮舞弄,摇曳出艳绝美景,乌发丽人,风姿娉婷,金珠澄亮,锦上添花。

  他的手,出乎她意料之外的灵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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