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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他以为,只有他一人受这种苦,可是他娘末了提及的那番话,飘进他耳朵内,听得够仔细、够清楚了。

  人家是嫩生生的小姑娘,为了找你,吃尽苦头才到这里来,只不过是想确认你没中疫毒……

  凭她是如何能上到这里?别说是貔貅窝,她想登上山之巅,就得面临多少危险辛苦,疫鬼没有一步登天的法术,以妖物来看,他们弱小无力,只有与生俱来的散毒体质让他们显得独特稀罕,这样的她,仍是攀爬上来。

  只是想看他是否无恙?

  她担心他,从他那天气冲冲去到她面前,指控她害他中了疫毒开始,她的担心便没有终止,仅因他恶意迁怒的胡言乱语,教她牵挂担忧,她怕他受伤,怕他不测,怕他有一丝的危险,但对她自己的安危,又显得太苛刻……

  怎能这么傻呢?

  怎能傻得这么教人不舍呢?

  “可以……不分开?”她颤着嗓,好不确定地问:“真的,可以,不分开吗?”

  “我不想分开,你呢?你想吗?”

  她猛烈地摇头,眼眶里的泪,随之洒落,纷纷如珠。

  不想不想我不想……她的声音,无法表达激动和急促,她在心里大吼大叫着。

  “你一定觉得我出尔反尔,一下子要分,一下子又不要分,我也认为我自己这几百年来,就这一次最蠢——跑进我娘肚子里只能排第二蠢——我到底为什么要离开你?我是脑袋被大石砸到吗?还是中了邪?发了疯?我为什么要亲手终结快乐的日子,把自己搞得灰头土脸,想吃不能吃,想睡不能睡,对你对自己生闷气,我明明就很喜欢和你在一块所经历的那些事,我却抛弃拥有它们的权利,你说我到底是不是个白痴?我怎会这么笨?!”而在抛弃之后,惊觉自己仍旧眷恋、仍旧回味、仍旧念念不忘,听见她亲口重复他自己说过的蠢话,他才知道他失去的,比他所以为的还要多!

  她将掌心平贴于他脸颊上,他侧首贴得更近,轻轻磨蹭,可以听见他满足的咕哝:“我竟然舍得失去这个……”他多爱她触碰他呀!像抚摸着珍宝,像他是她唯一的爱惜。

  “……我,可以,继续,关心你?”分开了,就不可以了,而他说……可以不要分开,那——

  “当然。”

  “可、可以,等你?可以,在,你身边?可以,听你,说故事?可以,一块,去看花?一块,玩水?可以,再爱你?”

  “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可以……奢望,一直,一直,一直……在一起?”

  “傻宝宝!”问着如此傻气的问题,那些全是不贪心的心愿罢了!

  “……可以吗?可以吗?”

  “不是我答不答应你可以与否,而是我要很霸道很强制的要求你,你刚才问的一堆‘可以’,全都要给我做到!宝宝,那些我都要!”

  何必请求他的同意?他比她更想要呀!

  要她的关心,要她在他身边,要她专心一意听他说话,要她再爱他。

  哽咽逸出喉头,和着她喜极而泣的眼泪,她哭颤地抱紧他,难以置信失而复得的一切。

  “这,应该是,一场,梦……在我,开心,狂喜时,梦……就会醒,像,先前的,每一次……一定,是梦,而已,这样的,梦,太美好……太美好了……”

  梦见他来,梦见他走,梦醒满腮的泪水,那便是她这些日子里仅存的所有,再美好的梦境,醒来,什么都没有……

  兴许,她会发现,从遇见狍枭的家人开始,便是梦的初始;兴许,她还蜷缩在山野林间,苦寻狍枭的踪影;兴许,他的拥抱是梦、他的亲吻是梦、他的承诺也是梦……

  “笨蛋,我讨厌作梦,梦醒后的失落,会害我变暴躁,恨极它只是梦。你也不是梦吧?你不会在我这么高兴之后,又像之前那样,啵地不见,让我惊觉我又在发蠢梦,现在这些全是假的?”

  害怕这仅是梦的,又岂止她一个?

  他也好怕。

  怕失望。

  怕沮丧。

  怕梦太美,清醒却一无所有。

  “我想想……要用什么方式证明不是我们的梦呢?嗯……通常,我打算这样吻你,是梦的话,还没沾到唇就被迫醒来……”他印上她柔软的唇瓣,“通常,可恶的梦,在我这样做时,便会结束,留下我单独一只醒来……”

  她脸儿泛红,却温顺承欢,柔荑攀扶在他肌理贲张得手臂上。

  “你这只小妖孽,如果是梦,最好现在就现出原形,不要即将做到最后才让我醒来,若你那样恶整我,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不管你的实体躲在哪个地底下,我挖也要把你挖起来赔偿我——”

  他如愿证实了,这不是一场梦,她没有消失,她在他怀里,美得像朵花儿,经由爱欲灌溉,娇艳盛开,吐露香息,仅允许他一人采撷。

  她亦在欢爱过后,短暂失去意识,再醒来,看见他仍在,臂膀环绕住她,两人的长发在彼此身躯交叠缠绕,他睡得正沉,温热气息轻吐在她微仰的面容间,暖呼呼的,俊秀好看的脸庞,镶嵌餍足笑意……

  不是梦。

  不是她在作梦。

  她挂着眼泪,带着微笑,与他相枕依偎。

  她花了两天时间,认真逛遍了貔貅洞,说它是个“洞”,着实有些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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