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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程咬金衔着糖球,在檐前的台阶上瞅着男人的睡颜。

  好甜噢。无论是现在嘴中弥漫开来的糖,抑或是那男人的睡样,都好甜。程咬金没算过自己瞧着那男人多久,她只知道帕子里小心翼翼拢捧的糖球正以固定且快速的速度在减少中,她又塞了一颗到嘴里,舌尖搅弄着糖球,任糖球在两颐之间来回戏耍。

  “真厉害,寻常人睡在树上应该会摔下来吧?”即使那腿粗般的枝哑足以承受男人的重量,可枝哑终是比不上床板,不容人在上头翻翻滚滚。难不成树上的男人是哪门哪派的武林高手,在树上睡沉还能文风不动?

  话才这么说完,男人顶头上的细枝落下一片梅瓣,犹似落雪一圈一圈在空中小弧度地旋转飞舞,程咬金没有发现自己正瞠目屏息地注视着那瓣落梅,然后,悄悄落在男人的额心那片梅瓣以及她的目光。

  真美的画面,没想到由一个男人身上看来也是这般赏心悦目——

  思绪正停留在落花、雪景、睡美男上头,突地,树枝上睡沉的身影却摔了下来.扎扎实实地在雪地上砸出一个人形窟窿。

  那感觉……像是树上的男人会摔下来全是因为那片花瓣……呃,让他重心不稳。虽然这样想很奇怪,但程咬金实在很难做出第二个联想。

  男人面部朝下,整个人仆在雪地上,动也不动。

  程咬金的瞳儿先是四下瞧了瞧——也不知是想替那男人掩饰出糗的情形还是怎样,总之她觉得自己的行径很偷偷摸摸——然后才提起裙摆往男人仆倒的方向跑去。

  雪积得挺厚,她每走一步就陷入雪堆中,得花好些时候才能爬到目的地。

  “喂喂,你还好吧?!”冻僵的十指拍拍男人的肩胛,没得到任何反应,她又唤道:“你不冷吗?躺在雪上的感觉很不舒服吧?这样也能睡噢?还是刚刚摔下来时敲到脑袋,把人给敲昏了?”

  想到后面那个可能性,让准备将人给翻过来的程咬金有了片刻的迟疑。她实在很不希望看到翻过来的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孔……

  “嗯……好冷……”

  埋首雪地里的脑袋瓜子有声音闷闷地飘了出来。

  会喊冷噢?那大概就没事吧。“是很冷没错,你再躺下去连衣裳都湿透了,那会更冷。”她的嗓音因为含着糖的缘故而有些含糊。

  “抱我回房……”

  抱他?是她听错还是他说错呀?!她连能不能扛起他都很难说耶!她不过十二芳龄的身高才勉勉强强到了他的腋下,怎么抱呀?强人所难嘛!

  “我抱不动你,自己爬起来先。”握了握右手心最后一颗糖球,程咬金决定将糖球拿来引诱他,“你要是自己爬起来,我就给你一颗糖球,是金雁城制糖最大家的程府特制的好吃糖球噢。”

  安静了半晌,声音又飘上来:“我讨厌吃糖……”

  “程府的糖球和其他糖商卖的可不一样哩,我的糖球又香又甜,包你吃上一颗就会入迷。”继续诱哄。

  “我讨厌吃糖……非常讨厌……”那声音虽虚渺,但很坚持。

  “就说了程府不一样——”

  “只要是糖,都讨厌。”坚持的声音转为固执,虽然仍是含含糊糊。

  平生最最喜爱的“糖”被一个未曾谋面的男人给全盘否定,而且这男人连尝恐怕也没尝过就直言讨厌,这让身为制糖世家长女的程咬金颇为不快。

  抿了抿唇,她决定收回自己方才萌生的同情及善良,站起身,顺势将糖球收回腰间的暗袋,拍拍裙摆就要离去。

  “抱我……起来……”

  程咬金顿了顿脚步,同样四下张望半晌,这回却是为了替自己接下来的行径把风——

  莲足很恶劣地朝雪地上的脑袋补上一脚,不是故意要踢疼他,而是将那颗逐渐有了离地趋势的黔首给重新踩回雪泥里,算是小小报了他讨厌糖的老鼠冤,接着一溜烟地跑得不见人影。

  “就因为那一脚,你和他结成冤家至今?”程吞银中途插话,将原本处在过往记忆中的她拉回当下。

  “也不算是啦,因为到现在我还不确定他到底知不知道那一脚是我踩的……”

  “我不是很懂你这句话的意思。”程吞银不耻下问。

  “那一回随着爹爹上梅庄去拜见梅大当家的,除了我,还有含玉。”而吞银则是受了风寒,被爹娘严禁出房门吹风,省得病情加重。

  “所以……含玉替你背了黑锅?”

  她耸耸肩,“你也知道,以前娘亲最爱将咱们三人打扮成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别说是梅舒心了,爹和娘不也时常错认咱们,所以后来梅庄的酒宴上——”

  初遇后的那天晚膳,气氛很热络,屋里的寒意在几杯黄汤下肚后消融得干干净净,席上的话题难脱商场气息,至于他们这些小家伙则是另辟一桌纯喝茶吃饭、不谈任何势利话题的“稚童桌”。

  “四当家人呢?”席中,梅庄大当家梅舒城召来管事梅福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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