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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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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掩饰突来的沉默尴尬,梅姗姗转身关上窗,闩牢。 “姗姗,我没有要拿身份压你,我只是认为你不须将我们之间的关系看得这么僵,主子和朋友这两者并无冲突。”是主子,也可以是朋友。 “主子是主子,朋友是朋友,我知道这两者没有冲突。” 言下之意,她永远不可能把他归类在朋友之列,因为他是主子,这身份撼动不了半分。 这一步,是死棋。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将我从‘朋友’摒除,归人难以亲近的‘主子’?”梅舒迟合上书,冷不防地问。 “从——”一个字才离口,她又像只蚌壳闭口,只觉得右脸颊上那道突兀存在的疤痕隐隐作疼。 她抡着拳,以沉默代替回答。 记不得正确的日子及时辰;只记得有一天,她认清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没有权利再将他当成可以谈笑、可以嬉闹的“小迟哥”,而让她“认清”的,正是她右颊上这道指头般长短的疤痕。 疤痕虽不至于破相,但在姑娘脸上总是疙瘩,谁也不知道,梅姗姗从不介意脸上的刀疤,甚至认为这是她该受的,她不将粉颜上的疤视为疙瘩,因为真正的疙瘩是藏在心坎深处,若没发生“那件事”,她与他仍会像以前那样无所不聊吧。 他在等着她的答案,等着她给他一个心服口服的答案,她不知如何让他清楚她的坚持,只能用上她说服自己的唯一理由。 “从您变成主子的那一天开始。” “我不记得是哪一天。”梅舒迟不让她三言两语地含混带过。 “我也不记得了。”要装傻,大家一块来。 “照你这么说,打从一开始,我梅舒迟就是梅庄里的三当家,那时的你并没有这么……”拒他于千里之外。“疏远。” 她是在什么时候变成这副模样?在他不知不觉中,他的小粉娃变了,而忙于秋菊采收的他毫无察觉,等到他发觉不对,她已经远远避在他身后,以主子奴仆之分为鸿沟,不容谁跨过。 “那是因为我那时不懂事,现在懂了,自然不能再逾矩。”她说得理直气壮。 好一句不懂事,说来既能脱罪又不得罪人。 “如果你的懂事换来这样的相处,我倒宁愿你是那个不懂事的小粉娃。”一番话轻轻道来,带着惆怅。 就算我还是小粉娃,你却不会再是“小迟哥”呀……梅姗姗藏了声音,暗暗呢喃。 真正改变的人,又岂止是她? 若不是他变成了一个她不得不尊重、不得以礼对待的主子,她又何尝愿意—— “罢了,别谈这些。”梅舒迟断了话题,他不认为深夜与她谈这些就能扭转她石化的观念,再谈下去,只会让两人陷入更胶着、更不自在的局面,与其如此,他宁可维持原状,将一切都维持在最初的原点上。 “你先去歇息吧,明白一早还得赴季府的菊花宴,怕你太晚睡,明儿个起不来。”瞧她方才不经心地揉眼,让他心生不忍。 “我爬得起来!”她倔强地回道,不想被当成贪睡的小丫头。 “好、好;就当我这个做主子的担心你这护师太过操劳,从早上卯时醒来便随着我巡视菊圃,直到子时还不见得能合眼休憩,明早又得卯时起来,对你而言该是挺吃力的。”他改用怀柔政策。 “主子都不喊累了,姗姗也不累。”倘若要细数整日公务行程的疲惫,梅舒迟绝对胜她不只千百倍,除了劳力,还得劳心,光是她每天在他身旁听到的一成串一成串商行话都足够累垮她了,何况他不只要听,还得一件件处理妥善,分派给手下管事去做。 此刻梅姗姗脸上还真掩不住替他埋怨辛苦的神情,他辗然一笑。 “真要说我辛苦,也不过只有桂月、菊月、阳月这三个月份,其余月令我不全在休憩?一年工作三个月,休息九个月,怎么算都划算。”梅庄兄弟各自司掌一季的事务,这是四人的默契。 “那也不代表这三个月您都可以不用睡!” 每天都是他遣她回房休息,自己还继续在书房看书或批账,然后隔天她卯时梳洗完毕上工,他却早在一、两个时辰前就到菊花园圃去检视众花匠养菊采菊的情况,她真怀疑梅舒迟真有好好休息睡觉过吗?可他的神情又没有半分疲惫……只除了他那张在秋日底下怎么晒也晒不出健康肤色的白皙脸庞。 难道他真异于常人,每天只睡一个时辰? “我不会太为难自己。你早歇吧。” 不会太为难自己,但也不会太善待就是了吧?梅姗姗心底替他将那句话给补全了。如果她没盯着他,他一定又会在书房看书看到忘了时辰。 “如果三当家不介意,姗姗想陪着主子,等主子想休憩了,姗姗才回房。” “不用,我瞧你也累了。” “姗姗并不觉得累。” 除非他再拿主子的身份命令她,否则她跟他铆上了,要嘛,就两人一块收拾书册,各自回房好好补场睡眠;要嘛,就两人干瞪眼一整晚好了。 “别赌气。” “姗姗不敢。” 分明就在赌气,还说什么不敢。梅舒迟失笑地想。 “我明白了,全听你的,我不看便是。”他开始叠起书册,见梅姗姗要上前帮忙,他制止道:“我自己来,这些不是护师的分内工作。” 她只能无语退立一旁,静觑着他将一桌子书,墨、笔全归类得整齐,完全不像一个专等着别人伺候的富公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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