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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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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想而已。忙到没什么时间说。”看见温雅的三弟第二次露出这种嗔怒的表情——头一回说来汗颜,是他这个做大哥的无能,在父母双亡又无依无援之际,忍心将三名稚弟以微薄银两卖给好人家后,才过了一夜,忍不住心里反复挣扎及不舍,连夜又奔回那三户人家,将亲弟给赎了回来,那时,三弟削瘦的脸上就是这种神情,即使当时他不发一语,光用眼神就足够让他这个为人兄长的内疚到投河自尽。 大男孩的神色让他想起了不愉快的过去,所以梅家老大不再吊他胃口,另一方面也是他早已暗自立誓,这辈子都不会再让弟弟们露出这种表情,无论是他,或是任何人,谁也不许。 “说笑罢了。我没骂她,再说她没犯错,我能骂她什么?如果真要骂,那六名铁铮铮的汉子让一个娃儿护着主子四下逃窜岂不更该骂?但他们也没犯错,这是突发情况,要怪,只能怪武艺不够高,那么是不是连带又得怪传授武艺的林师父?还是要怪梅庄买的那个菊花盆子太硬?菊花养得太美?还是最该怪自家弟弟硬要拿头当盾,给人砸伤了?:梅家老大无奈一笑,”一牵扯下采,没完呀。“ 大男孩脸上紧绷的线条放缓,总算恢复了正常,可眼底的不解仍在。 “那她为什么明摆着要和我保持距离?” “也许是被那天的事情给吓坏了。” “不像……”甫受重击的脑袋被他这么折腾地用力思索,开始进裂出疼痛,他拧眉紧压着眼睑,仍不放弃挖掘出她反常的原因。 “别想了,你还伤着呢。”合起账本,梅家老大扶着大男孩躺回软枕上。“小娃儿嘛,心里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你都是当家主事的大人了,别学着她一块胡思乱想,睡一觉,醒来什么都会不一样的。” 在梅家老大的安抚下,大男孩也只能颔首。 “大哥在这里看你睡着了再出去。”梅家老大宠溺地拍拍弟弟。 他知道有一阵子自家三个弟弟都依赖他到了寓谱的地步,在家中情况仍一贫如洗的那几年,四个小男孩窝在一小张榻上,三个小弟每晚还得要听他说好些回睡前故事,他清楚他们不是要听那些陈腔滥调的忠义戏码或二十四孝,而是要靠他的声音入睡,只有确定他的声音在耳畔回荡,才能证明他们没有被人抛下…… “嗯。”这一刻,大男孩会心一笑。他早过了撒娇的年岁,却也享受并且珍惜这得来不易的亲情。 一睡醒来,一切都会不一样…… 一睡醒来,病也好了大半,梅舒迟这回足足在床榻上发闲了四日——后三日全在大当家梅舒城及梅姗姗的半逼半哄下窝在榻上当个尽职的病人,后来还是大夫建议病人要下床走动走动,呼吸些新鲜空气,他才得以踏出房门,恢复自由之身。 屋外的秋风称得上刺骨,他披着奴仆递上的厚氅,与两名兄长及小弟在牡丹圈间的花厅品茗叙事,秋季的牡丹园圃冷冷清清,牡丹绿叶孤零零地等待着春季花蕊苏醒,看来十足萧条寂寥。 热茶袅窜着菊花清香,捧在掌心像个火盆子似的温暖,花厅四周的绸纱在秋风间翻扬成纱浪,美归美,却没有半点挡风御寒的功效,冷得真教人边打哆嗦边吐出几句粗话o “多披件衣裳。”梅大当家是四兄弟倒数第二个步人花厅,甫踏上石阶便开始解下自己身上的厚裘,进到花厅后正巧能披在梅舒迟身上。 “这是第三件厚裘了……”梅舒迟苦笑地看着自己身上原先就包裹得密不通风的厚氅,上头披着二哥梅舒怀脱给竺的那件镶满润圆珍珠的华丽织裘——很重,光是上头百来颗指腹大小的珠子就足以压垮人,现在又添了大哥梅舒城的狐裘。 “穿着吧,你风寒才刚好。”他宠溺地拍拍弟弟o “谢大哥。” “大哥……二哥……三哥……” 飘忽的声音如泣如诉,像极了冤死的鬼魂心有不甘地向哥哥们托梦时的调调,白惨惨的身影晃进花厅,每一步都像要摔着了,引来身后奴仆的惊呼,可他还能在摇晃间,稳稳当当地跨进厅里。 “三哥……披件衣……” 梅家小四将自己当成了白狐裘,双臂一摊地挂在梅舒迟颈肩,整个人平贴在他背脊,脑袋瓜子寻到了最舒服的姿势继续和周公相亲相爱去。 梅舒迟身上挂了四件厚裘及一个人——四件厚裘中有一件是梅家小四没来得及脱给他,还穿在自个儿身上。 大当家梅舒城弹弹指,让两名小厮将梅家小四架离梅舒迟身上,塞到一旁的软椅上去秋眠。 二当家梅舒怀一贯穿着华裳,只是在这个不属于他的季节中,添了些慵懒睡意,当然也让他原本就美感十足的俊俏容颜变得更无懈可击。 “怎么不见那个老跟在你身边的娃娃护师?” “她去拿厚裘来。”第五件。 “真是忠仆。”梅舒怀呵呵笑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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