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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该说要借你养菊的本领更适当,有了你,像这样的红菊,要多少有多少。”贼人头子掂掂手上的菊盆,眼睛不曾离开过大男孩脸上。

  “是谁让你来的?”

  “我以为三当家你心知肚明咧。视你们梅庄菊株为大敌,又会买通我们这种恶人贼子使坏招的人,一只手掌都算得完,不是吗?”贼人头子没什么职业道德,也不认为那个买通他们行凶的买主有什么好不承认自己的恶行。

  “这盆菊,你可以拿走,但梅某婉谢你及买通你那名买主的厚爱邀请。”分明是恶意绑架,他还是有礼地视为邀宴。

  贼人头儿在大男孩面前晃晃指,“梅三当家,我可没给你拒绝的权利,我奉命——买通我的那家伙,小头锐面,看了就教人想一刀劈了他的脑袋,省得脏了我的眼,不过看在银票份上,我总得奉命,这是题外话,重点是他下了令,能则抢,抢不得也不容他存着,买主指的是菊,也包括——”

  “养菊的人。”大男孩接续道。

  “聪明。”贼人头儿好生激赏。

  贼人头儿话里的威胁浓厚。认分的就自己摸摸鼻头跟上来,否则别怪他的刀子无眼。

  “你别想动我的小迟哥!”小粉娃使尽吃奶力道拧住扣握在她颈部的大手,贼人头儿吃疼呼痛之际,指掌有了松懈迹象,小粉娃曲膝一撞,将贼人头儿小小踢退半步。

  她爬起身,抓住大男孩的衣袖,想带他再逃——

  “你这只精力旺盛的小泼猴!”贼人头儿舔去臂膀上被小粉娃扒出采的血痕,啐唾了声,反手揪住她的发辫,硬生生扯疼她的头皮,小粉娃也不甘示弱,转回头,露出亮晃的白牙,狠狠咬住他的手臂——

  “你——泼猴——”拿刀的手被小粉娃咬得死紧,好似要撕下贼人头儿身上一块肉,出自本能,贼人头儿举起另只手上的红菊盆栽当武器,使劲朝小粉娃的脑门上扣击而去!

  砰!

  漫天成雾的盆土及残枝在重响中进出,血红的菊瓣随着盆破瓦裂而散离,一片一片洒落成雨,一场缤纷落英的红色花雨……

  花瓣飘降在地,无风间,再也飞扬不起来,细长丰厚的瓣蕊里夹杂着不属于红菊花的血珠子,颗颗坠落黄沙,花瓣雨已停,可是那蜿蜒自大男孩头上的腥红却不曾终止,开始泛滥成灾——

  梅舒迟觉得头有些疼。

  伸手轻触着脑门上泛着疼痛的部位,不知是病到昏沉还是前一天梅姗姗将他压回床榻上时给撞到的……抑或,是好些年前的旧伤作怪?

  不想花精神再去深思,让发疼的脑袋再增加负担。

  经过一夜的休养,全身无力的病弱已不复见,他起身下榻,发现身上又换了套干净的中衣,知道定是梅姗姗看顾了他整夜,时时差人替他更换汗湿的衣衫。

  想起她照顾病人时的模样,让他唇边忍不住泛出笑,虽然面对她的担忧,他有几丝内疚,但若生病能换来她这种对待,似乎相当值得。

  桌上布妥一些简单的膳食,但早已被秋意给冻凉,鸡汤药膳上还凝了一层薄薄的乳白油脂,令人没胃口再瞧它一眼。

  梅舒迟推开了窗,让凉爽的秋风拂进屋里吹散一室闷热,他自己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三当家,你怎么起来了?”

  梅姗姗冷硬的声音在他背后传来,一双黑眸不赞同地死瞪着透进寒风的窗,不待他自己反省,她上前将窗户合起。

  “屋里好闷。”他道。

  “屋里闷也不能站在窗前吹风呀。”她瞧瞧他,视线又瞟回床榻上,用眼神在告诉他:你还不回床上去躺着?

  梅舒迟只能讨价还价:“我能不能多添件衣,别回床上去躺了?”口气很像在讨糖吃,又请求又委屈的。

  她本想摇头,但想到主子有权决定一切,只好点头同意。

  将手中的药汤搁在桌上,她转身到一旁的衣箱中寻找冬衣。

  “你先喝药吧。”

  “好。”他自动自发地坐在桌前,一口一口地将极苦的药汤缓缓送入口,不曾皱一下眉头,也不像怕苦的孩子耍赖不喝。

  梅姗姗终于在第四个衣箱中找到了勉强合乎她要求的衣衫,在他喝药之际将衣衫包覆在他身上。

  “姗姗,这是冬被吧?”他好笑地瞧着肩上那件又厚又沉的“衣衫”,她根本不是挑厚衣给他,而是直接翻箱倒柜地挖出一件冬被给他。

  “那不重要,只要能御寒就好。”她摆明不接受他的意见。

  梅舒迟喝完最后一口药汁,干脆认命地爬回床榻上去,因为盖着一件冬被和披着一件冬被是没有什么差别的,后者的压力太大了,而且拖着冬被在屋里走来走去也很吃力。

  “我还要多久才能出房门?”他的问法与小孩子问娘亲“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如出一辙。

  “病好再说。”她的回答也很“娘亲”,动手替他拢好冬被。“有没有特别嘴馋想吃些什么?我让人替你张罗。”

  “不太饿。姗姗,在菊月里叫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我会无所适从。”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忙碌,却突然被人抽走所有工作,他会觉得自己像废人。“可以让梅乐他们送账册来,我在床上看……”

  “不行。大当家有交代,所有账册全送到他那边去,谁敢拿给你,谁就等着受家法处置,梅庄里没人敢挑战大当家的权威。”她直言要他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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