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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云遥不争辩,只能苦笑翻白眼。不是不为人类说话,而是要与一只神兽阐述人性光辉,并让他明白人类可爱可贵之处,是件多困难的事。

  另一点,她无法否认,自己确实有蠢过——

  “我也被我姊姊骂蠢,蠢到想靠耗呆假冒貔貅,我太无知,不知道貔貅是那么美的神兽,闪闪发亮,教人无法直视……”她偏过头凝望他,披散在碧茵间的金丝长发,此时正反射着阳光辉芒,衬托他的澄亮。无瑕的淡然脸庞,两扇同色的长睫半掩金眸,挺直高鼻,薄美唇瓣,分开来看已属极品,拼凑在一块更是加成再加成。神兽呐,圣洁高雅,光辉璀璨,在这男人身上,半点不假。

  他也在看着她,从她眼中看到自己对她的注视,那个男人,神情无比认真,良久不愿眨眸,仿佛深深觑视着何等稀世珍宝。

  “不是每只貔貅都是金色,我们偏好吃的财宝,会影响我们的毛色,例如银貅,她便是只银白色母貅。”他看见她眸间的自己正在说话,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太关注盯紧她灵活水灿的眼睛,漂亮的黑曜宝石变无法比拟。

  “银貅?”母的貔貅?与他一样的神兽貔貅……“光听名字,就觉得她一定好美好美,是不?”

  “或许吧。”

  “你没见过银貅吗?”不然怎会用这样的语气回答她,美就美,不美就不美,或许吧是啥意思?

  “见过。”金貔的口气完全不热络,像在说着他不感兴趣的事儿。

  “既然见过,怎能用‘或许吧’来回答我的问题?她不美吗?”

  “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美。”

  连她这个没见过银貅的人,只要将金貔的气质与神韵套于一个女人身上,金发换成银发,都会觉得美了,偏偏他一脸不置可否,金眉还淡淡拢着。

  他见多了清艳仙女,对于女人美或不美,要求太高吗?

  “……你也觉得她美吗?”云遥发现自己是屏着气息在提问。

  他看见她眼眸黯了一下,不是人性丑恶的阴霾,他从她身上没有嗅到半丝恶臭,她眼底那丝黯淡是什么?怎会说来就来,在问及银貅美丽与否时,侵占那儿的光亮?

  “金貔?”她等待太久,屏息到肺叶疼痛,出声提醒只顾瞅着她瞧的男人。

  “我觉得她……一言难尽。”

  一言难尽绝对不是人类用以描述女子美貌与否的词句,这是神兽之间的用法吗?云遥露出迷惑神情,不停思索金貔说出这四个字的意思,偏偏金貔言尽于此,不肯多做说明和补充,闭上金色长睫,在暖阳包围下慵懒睡去,徒留她一个胡思乱想。

  美得一言难尽?

  可爱得一言难尽?

  迷人得一言难尽?

  究竟有何难尽之隐呀……

  他害她心情也复杂得一言难尽呐……

  接连几天,云遥都与金貔在这处幽静仙境中独处,她很想再追问下去,然而又觉得自己有何资格问这么多,万一惹怒了金貔,或是他冷冷回她一句“与你何干?”,她反倒更受打击,到那时就真的“痛到一言难尽”了。

  金貔很爱睡,时常由早睡到晚,一日一食。当他睡了不理人,云遥自己会找事儿做,她在金山银山中认真翻找,不为寻找最高价的稀宝,而挑些看起来可口美味的“食物”,再逐一清洗干净,认真摆盘,用宝矿玉石拼放出七彩璨亮的秀色可餐,以金为饭,配以银石、墨绿翡翠、鲜艳红玉、澄澈水玉、蓝彩矿、黄彩矿……虽然无法亲试滋味,起码视觉上还算美味。

  金貔找回的宝贝种类繁多,除了尚未琢磨的原矿外,更有不知由谁埋藏于某处的神秘宝箱,里头有着无数手工精巧的华美首饰,云遥在找“食物”时,也翻出它们。

  漂亮的鎏金手环、纯白贝珠的长炼、点翠对簪、镶宝指环……瞧得她眼花撩乱。她难掩好奇地在腕上试套了几支金手环,也将各式指环往十指间戴,好沉好重,又好累赘,连手都快举不起来。

  她把叮叮咚咚的玩意儿一古脑全卸下来,但右腕上仍有几圈金光流泄,那是金貔的发,只有少少三四根,长度足以让她绕上好几圈,它们像极了最细腻的金丝手环,缠绕在手腕间,毫不逊色于任何一款金饰。

  比起那些金银珠宝,她倒觉得他的金色发丝要好看百倍。

  金貔半睡半醒时所瞧见的,是云遥正忙于将数款饰物往她双手双腕十指上套的景象。

  他并不在意她拿取一些东西走,对他而言,金银珠宝只是食物,就像是几颗水果一样,分她吃食亦无妨。

  人是多贪婪的动物,他岂会不曾听闻?

  人若不贪,何须拜神?

  求平安求健康求福气求长寿求发财……

  什么都想多求一点。

  什么都盼能多得一点。

  她若开口向他讨,他二话不说也会点头同意,实在毋须暗地里藏东藏西,做宵小行径。他身为神兽,对于小恶小奸自是嗤之以鼻,难以苟同。

  也罢,别把整间食物搜括一空就好,神兽亦是兽,当食物遭抢时,会激发兽的扞卫本性,亮牙相向。

  他比较意外的是,她做着贪婪之事,却不闻贪婪之息,是她隐藏得太好,抑或他嗅觉生锈?满鼻腔只嗅到她淡淡发香,是因为他正枕着她盖过的厚被?

  金貔闭上长睫,继续补眠,不再去思索这疑惑。

  他若能晚个片刻合眼,便会看见云遥忙不迭取下首饰,并扬起右手,凝觑纤腕上几丝细细金发在憨呼傻笑,久久舍不得放下手来。

  她给的“爱情”,没有很浓烈,也不惊天动地,她就只是陪伴他,跟他闲话家常,为他做着他最爱的刷毛享受。他讨厌吵,偏偏面对老在他耳边哼曲儿或是说些无关紧要话语的她,他却可以忍耐——不,不是忍耐,忍耐这两字带有太多无可奈何及自我委屈,他没有忍耐,这样的情绪,这些天来,没有浮现半次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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