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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兴许外人听来,会觉得荒谬无比,但对于自幼便根深柢固被如此教育的天魔教教徒而言,它是这般的天经地义,教里没有任何人感到不妥,即便被赐死的女孩是自家女儿,也不会有父母跳出来捍卫她的生命,他们皆深深信服着,生命,为天魔教献出,是无上光荣。两个女孩,今日相见,双手交握,或许明日,其中有一位,就会香消玉损,她们身上的命运,自小便已决定好,谁都没有怨过。

  “姑娘,你的药包好了。”药铺师傅将梦要的十帖药打包好,梦如梦初醒,起身到柜台前付钱取药,回头对蓝泠微笑,不说再见、不多停留、不试图去偷听蓝泠进药铺里抓些什么药或是推测她要带回去的“东西”为何物,梦缓缓走出药铺,迎向当空烈阳。

  下一回再见,恐怕就是这辈子最后一眼,无论结果为何,都是最后了……

  第五章

  闻人沧浪找春儿找了一整个早上,找到他那张原本就不和善的冰冷脸孔更加教人退避三舍。过了午膳,春儿终于回来,当她出现在他面前时,手中端着满满一碗饭菜,一口一口扒着,小嘴里咀嚼咸香猪肉,油腻的亮光,像层胭脂,涂在红唇上,衬托双唇丰盈。

  “怎么又生气了?”她叼着筷子,坐在他身旁:“真想替你改个名字,叫臭脸武皇大冰块。”

  “……”随便她爱给他取哈怪名,他才不介意,他只介意她一整早不见踪影,是跑哪里去了?

  “我早上去替小当家办事,又是抓药又是买甜糕,忙到连午膳都没吃呢,瞧,我随便挟几样冷掉的菜,就赶着来找你,你却摆一副臭脸给我当配菜呀?”她獗嘴,故意埋怨道:“我早上不在府里,你一定是光明正大偷懒不做工嘛,是不?没有人请得动你呀,你巴不得我最好别出现在你面前吧,整个上午你都赚到了耳根子清静,又没有损失,气呼呼的做哈呀?难不成,你这么想念我呀?”说到后来,她又诘诘掩嘴笑了。

  他睨她一眼,明显的,寒冰似的面容稍稍解了冻。“还没吃饭就快点吃,啰嗦些什么。”他轻哼。

  她没打算为难自己肚子,努力进食,吃得两颊鼓鼓的,像只栗鼠。

  闻人沧浪与她并肩,既没拉开两人之间挨得惫近的距离,也没有拂袖离去,他听着她悉悉索索吃饭的嚼食声,目光落远,望向严家远处宅楼。

  这一刻的平静真是稀奇罕见。

  不曾有哪个姑娘敢窝在浑身散发冷傲的他身旁,吃得这般狼吞虎咽、津津有味,偶尔挟一口肉要喂他,被他狠狠一瞪也不会抖着竹箸缩回去,不时能听见她啧啧咀嚼菜肴的满足吁笑,让他怀疑她手上那碗饭菜究竟有多好吃,为此,他张嘴吃下几口她喂来的饭菜,味道普普通通,和他今天中午吃到的滋味相去不远,甚至饭菜冷凉之后,口感不若热腾腾时美味,他是个刁嘴之人,威名与权力,使他拥有享之不尽的美食华裳,养成他习惯吃好的穿好的,他从不在食衣住行上敷衍了事,此时却完全不想挑剔嘴里尝到的饭菜是否精致对味,因为她笑得多甜,甜到似乎连他咀嚼的冷冷饭菜,也逐渐传出一股甜味。

  大饭碗吃到见底,连颗白饭都没剩下,春儿―

  现在应该要称她为“梦”―搁下碗,打开手边另一个油纸包,取出一个圆状糕点,上头洒有橙、红、青、白等等切成小丁的酸甜水果块,果香四溢,底下的糕点以牛乳及蛋液打发再蒸熟,呈现蓬松绵软的口感。

  “这是小当家分给我的五果蛋奶糕,咯,分你一半,尝尝。我排好久的队才买到呢。”

  “你自己吃。”他又不贪嘴,不像姑娘家嗜甜。

  她却挤眉弄眼地露出佞笑:“你好下流哦,打这种坏主意呀?”

  她的这句话,来得突兀,而且指控得莫名其妙。

  他打什么坏主意了?

  他不过是叫她“自己吃”,这几个字横着听竖着听,再正直不过,是哪里坏了?

  “我懂我懂,我很善解人意的。”梦扳下一小口,叼在唇心,唇儿一吨,就要用嘴喂他吃。

  到底是谁下流呀?

  他以他武林盟主之名立誓,他压根没有这种无耻念头!

  至少,在她把糕点咬在唇心之前没有!

  “来,我喂你。”她口齿含糊说,双手已经攀上他的臂膀,粉樱嘟唇凑上前。果不其然,她听见他闷哼一声,热唇下一瞬间含住她的,小小一口蛋奶糕,在两人嘴里化开,舌尖尝到果香甜味,糕点早不知道被谁咽下,双唇间再无阻碍,只剩纯粹的彼此。梦曾天真想过,要是她在圣女试验中被宣判落败,她真想马上拉闻人沧浪上床欢好,彻彻底底从他身上去演练那些她在淫书中瞥见的香艳插画,畅快淋漓享受鱼水之欢,做完了,要被处死才不会留下遗憾嘛。

  可天魔教太远,远到来不及在临死之前再赶回来享用闻人沧浪。

  真可惜……

  这么烫人的男人、这么迷人的男人……

  要是她真的因为落败失格而必须死去,她一定会很舍不得他,她一定……会想念他。

  但他呢?

  他不知道她是梦,在他眼中看见的人,是春儿,吻着的人,是春儿,不是她。

  他那深邃锐利的眸里,会因为映着春儿的容貌时而若有似无地变为柔软,他与春儿说话时,不像对待梦一样,他甚至还会和春儿说些冷笑话。

  即便这个春儿是由她所假扮,然而与生俱来的容貌是属于春儿所有,春儿的外貌虽不算惊艳型的美人儿,也因平常清秀而显得平易近人,闻人沧浪喜欢这类型的姑娘,是吗?

  应该是,不然他怎会吻得如此激烈,像要吞了她一样。梦又察觉到一只大掌笼罩在她胸前,她在他嘴里吁叹,将那只手给拎出来。“不行……”她告诫他,也告诫自己。

  “为何不行?”他粗哑反问。这女人和他一样投入于热吻中,却仍是坚持不准他越雷池一步。

  以他的力量,他可以轻易制伏她,以强迫手段教她接纳他,但,这个念头,他不曾想去实行它。

  因为,他并不想伤害她。

  于是,他仍在她唇上细碎啄吻,试图引诱她,最好将她吻到丧失神智,乖乖瘫软在他怀里别挣扎。

  “别这样啦……我的自制力没多好。”她困难说着,唇儿却像是叛徒一般,鳜得高高,想更贴近他、更尝尽他的味道。

  “我倒想看看你为我失控的模样。”他似乎找到能操弄她的好办法,当他的唇离开她的,她便会自己追逐上来,宛如被饵料吸引的馋嘴鱼儿。

  “可是那样一来我会死耶……”她要是完全大失控,现在就拉着闻人沧浪奔向最近的一张床大翻特滚,后果只有死路一条,她会成为天魔教的叛徒,被下达格杀令……

  哦,可是她真喜欢从他口中尝到的一切,包括热烈的、激动的、缠绵的坪然心动。他时而近时而远的撩拨,教她难以忍受,她发出抗议的细吟,小脸不满地皱起,他才又重新回到她唇边。

  在他压上她的唇心之前,他说:“那就一块儿死吧。”

  她口中的“死”,与他以为的“死”,意义差之千万里。

  她指的是生命,他指的却是极致欢愉所领受的小小死亡。

  梦深深啾向他,望进那张冷傲脸庞上最炙热如火的黑眸,里头充满了足以将她焚烧殆尽的火光。

  他那句话,是说给春儿听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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