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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和沙天捷称兄道弟的日子,也结束了吧。

  不想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遗憾,毕竟以前都可以白吃白住的。沙大捷啊……你一定恨死我了吧,因为我夺去了你最重要的宝贝……

  只是,他从不后悔自己所选择的路。

  抬首望天,却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还有三个月……足够了,上天给他的时间,足够了……

  附中很安静,就和平时的安静一样,因为沙府的下人都知道他们这位爷是一个极喜欢安静的人。

  可是,当沙天捷踏入大门的那一刻,一种异样的感觉随之而来。

  他竭力使不正常的心跳平静下来。会有什么问题呢?他问自己,日堂、日常都在府内,如果外面有什么人来他们一定会知道……下人们都在做自己该做的事,看见他的也纷纷向他行礼问好,

  只是,这异样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白先生刚才的话他在路上也想过,闻京武确有可能那样做,只是实施的可行性却不高,因为她现在是在他的保护下,不会那样容易被伤害,

  想是这样想,脚步却不停,绕过东廊西苑,只想快快赶到她身边去,确认她依然安好,

  下人们有些惊异地望着主人异常的脸色和行为。在他们心中,沙天捷从来没有这样过……总觉得他有些惊惶失措。

  到了她的屋门口,门扉紧闭。沙天捷将手贴在门上,闭起眼,却连自己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

  然后他突然睁眼:门怎么会紧闭?他安排了两个丫头专门照顾尘色的,而现在屋里却一片寂静——

  “砰!他推开门。

  入目,是潘尘色面孔向外,趴在桌上,仿佛熟睡一般的一幕。

  沙天捷望着她的容颜,心开始下沉,一直沉、沉。沉……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去的。当他走到她身边,手指颤抖地抚上那微温的脸,听到自己心裂的声音。

  他僵硬转头,轻轻抱起她。她的身体还柔软。

  她的体温还在,她的身子依然柔软,可是却永远沉睡。

  猛地收紧手臂,他凄吼出声;“啊啊啊——”

  “啊——”

  “啊!”

  如果这是噩梦,就让他醒来吧!如果爱上她是一个错误,那么,他承认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多少个夜里,他想着她的微笑,想着她如水的双瞳,想得心都痛了,又恨又爱,又爱又恨……那总是有着雾露的重庆府,寄托着他的梦、记忆中的他,总是痴痴望着远眺的她,心中存着很小很小的希望;有一天,她能回过头来看他一眼,不需要多了,只要能在她的心中占去小小的一角,那就够了……

  总是在她后面追随着她的身影,不知不觉间,脑里眼里就全都是她,梦啊,藏在心底最真的梦,如今却像此刻浮现在他眼前的她的幻影,粉碎如尘……

  日堂、日常匆匆赶来,大惊失色地望着沙天捷双膝下跪,怀中紧紧搂着潘尘色,脸埋在她的颈项中。只看一眼,他俩便看出,她已经死了。

  怎么会?震惊地相互交换一个眼色,他们俩刚想进去,却被猛然抬头的沙天捷震慑在门外。

  他双目虽然是看着他们,却又像是什么都没有看见。一滴、两滴、三滴……无色透明的液体滴落在潘尘色的脸上月o是他无声而绝望的心。

  是不是越想珍惜的,往往……都最容易失去?

  她,到底还是离开他。

  而这次,是——

  永远。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

  有人在叫……很凄厉地叫……那声音使得她的心颤抖而痛楚,几乎能清楚看见大叫之人的痛不欲生,像失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般……

  脑中有画面闪过——

  一个美丽,却还带着三分稚气的少妇,浅笑着抱着一个奶娃儿。奶娃儿长得粉妆玉琢,很是可爱,小嘴笑着,双手摇晃着去捧少妇的脸,少妇脸上的笑意更深,她在奶娃儿的脸上“波”地亲上一口,逗得奶娃儿格格直笑。

  画面淡去,然后又清晰。

  还是那个少妇,年纪已有增长,只是美丽仍旧。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拉着她的衣袖,漆黑的眸子里满是笑意,他执意拉下比他高的少妇,少妇颇为无可奈何地笑着坐下,而那男孩子先是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趁她微愣之际,又变出一根玉暨来,讨好似的说着什么。

  这是生日贺礼……

  并不能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可是……为什么自己却能知道那男孩子说了什么呢?她恍恍溜溜地想。

  画面又淡去。

  这次看见的,却是江风凛冽的江边。风那样大,她似乎都能听见江边一倚一站那两人被风吹得啪啪作响的衣衫——那个少年转身走到因无力而倚在巨石上的女子面前,轻轻说着什么,然后吻了那女子……

  最后的画面,是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转过身来,用他忧伤而深逐的眸子看着她,向她一步步走近,然后轻轻开口: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那目光和那如誓言般的话语令她的心像被什么重击一下—一

  “不……”不要,她不要他死……

  缓缓睁开眼眸,入目却是白色的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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