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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也不知道,知道真相之后,阳关彻又会以什么眼神看她。

  身后传来的喇叭声让江渡云没有机会回答况晓竺的问题,她俩同时转头,看见那辆熟悉的车。

  江渡云的心一下子揪紧,她怔怔望着坐在车里的那个面无表情的漂亮少年,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很响。

  阳关彻冷冽的目光淡淡扫过她,然后落在旁边况晓竺的身上,“晓竺,上车。”连语气,也是她从来未曾领教过来的专断和……冷漠。

  晓竺也明显被这个样子的阳关彻吓了一跳,“哥……”她小小声地叫,又小心翼翼地打量江渡云的表情。

  “上车。”这下是连人名都省了。不过江渡云当然不会认为,他也叫了她的。

  “可是……”

  “如果你不上来,也不必回家来了。”阳关彻冷冷地打断了况晓竺的“可是”,而他冷酷的语言则让况晓竺和江渡云都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似的瞪大了眼。

  回过神后,况晓竺再不敢反抗,她可怜兮兮地走过去,拉开门坐上车。

  阳关彻看着前方,启动车子,“今后你少跟莫名其妙的人来往。”他的声音冷冷淡淡,以最平常的语气告诫况晓竺,一直到车驶进山庄,他都没看江渡云第二眼。

  江渡云在原地愣了好久,又是委屈又是难过,“阳关彻你这个王八蛋!你去死!”她咬牙切齿地对着早已开走的车尾喊,双手则用力地握紧拳头,直到声音被风吹散。

  等她发现时,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车站上仅有的几个候车者都奇怪地望着这个哭得淅沥哗啦的年轻女子,江渡云对那些注视统统视而不见,其实连她本人都不清楚为什么会流眼泪,可就是止不住那种悲伤又愤怒的心情。刚才见到的阳关彻冰冷陌生的眼神以及上一次见到他时失望伤痛的眼神不断地在她眼前交替出现,她是害怕见到他,但如果早知道,她在他心里已是“莫名其妙”的人,她肯定不会让自己再在他面前出现。

  二十分钟才来一班的公车来了又过去,江渡云望着它开了车门,又关上车门驶离,渐渐停止的泪水,心却变得迷惘,有些顿悟,或者最该让她珍惜的一样东西,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她忽略,然后舍她而去。

  一开始没有期待它的到来,在失去的时候也没有完全肯定的东西,那被叫做“爱情”的东西。

  或者,一开始得到它的,就不是她。

  而是那个意外出现只有短短一个来月的江渡云。不过,“她”现在消失了,那“爱”,也只能消失。

  最后一班公车到达的时候,江渡云上了车。

  在不被期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江父江母买错船票,出去旅游一番,然后回来,住了半个月,又出门。等他们前脚一走,江渡云后脚就把他们带来的那叠“俊男”照扔进了垃圾堆。

  不过他们回来时倒是引出了另一个话题。听说为了市政建设一个极其宏伟的项目,江家所在的公寓楼将会被拆掉。这件事其实很早之前就在提,但因为江渡云跟楼上楼下的大伯大妈们没什么过多的交往,江父江母又总是在落云亲戚家里,根本没听到这个消息。原本以为这只是小道消息,成真的可能并不大,但江父在跟相关部门联系后,证实了这一消息的可靠性。这就意味着,在不久的将来,他们真的要搬出住了十几年的公寓,这楼老房子,也真的会被夷为平地,然后成为“轻轨”工程的一部分。

  以前根本不觉得,因为一切都是那样理所当然,而现在,江渡云知道自己住在这个屋檐下的时间不会太久,心里却开始感到不舍。偶尔,她上楼时,会停在楼梯口,摩挲着上了年纪的红砖,告诉自己如果再不感受,今后连记忆里它们都不会存在。

  她这才发现自己大而化之的细胞里,居然也有“多愁善感”的分子。也许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就是那个让她哭泣,却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哭泣的晚上,她就发现了那部分陌生的自己。总是在拥有的时候没有感觉,失去的时候感伤的自己,让江渡云讨厌,却没办法否认。

  江父江母再一次去落云,这次去的时间应当不会太长,因为家里要准备再买一套房了,两老在“买新居——借钱”、“买二手房——不借钱”两个选择中争论。他们走后没多久,江渡云接到江父从落云打来的电话,提议说干脆在落云买新居,因为那里地价便宜,就算买新居,也不需借钱,他问起江渡云的意见。江渡云当时没有回答,事实上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所有的朋友都在这里,搬到落云……她想都没有想过,尽管两地相隔并不算远,坐船可能时间长点,坐车的话高速路只要几个小时。但她舍不得这里,虽然出生在落云,可这么多年没有回去,小学,中学,大学……读书、交朋友都是在这里,就算没发现这一切的重要,但其实这些早已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她从没想过有一天要舍弃……

  尽管如此,江父问她的时候,她还是沉默了。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她发现自己在这座城市的天空下,胸口总会不明所以地痛。

  ——也可能不是痛,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空落落的感觉。按理说,根本不应当出现这种情况,就算她的生活曾因为一个意外而改变过短短一个时期,她曾经接受一个男孩子的感情,但明明一切都没来得及开始……她的“痛”,找不到理由。

  而江渡云却无法否认,在想到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她心里的那种“痛”,会更加突出。

  从那次在晴空山庄意外遇到阳关彻后,况晓竺没能再出来,偶尔打个电话过来,也是偷偷摸摸的,据她说,她的手机被阳关彻收缴,她得瞅准机会,才能拿家里的电话找江渡云。

  听到况晓竺的话,江渡云都奇怪自己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她还笑着提醒晓竺,打了电话记得消除记录。

  她渐渐习惯与况晓竺偷偷摸摸地通电话,跟其他朋友出去时笑得春光灿烂,丝毫不介意拿已经消失掉的那个十一岁的江渡云开玩笑。

  她找了一份在电影院检票的工作,总算有能力还小佳的钱。

  一切都走入正轨,仿佛生日愿望那回事,只是一场以喜剧结束的梦。

  一切都很好,除了她偶尔会拿着手机,发呆。

  比如在看手机上有着“王八蛋”昵称的号码时。

  基本上在电影院检票可算是一个轻松的活儿:有空调吹,站的时间也不算长,只是工资少了点。生于七十年代后期和八十年代初期人都面临着相同的困惑,稀里糊涂大学混了四年,使尽浑身解数拿到英语四级、计算机三级证、毕业证、学位证在手却怎么也找不到如意的工作,有的连工作都找不到——刚毕业就失业,混了四年只拿了几个证,却发现现在的大学生根本不值几个钱……江渡云不是不想抱怨,只是没得抱怨。包括小佳都说,她现在做的这个工作并不是长久之计,话虽如此,江渡云还是对于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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