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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是他伤了她。

  “对不起……”

  这夜,他抱着在他怀里哭泣不止的她,温柔地哄她入睡。

  隔天早晨,他在床上醒来,身旁空荡荡的,他出神半天,直到瞥见那幅素描相框下压着一封信,这才恍然惊觉——

  她留书出走了!

  ***

  这样叫你,只是想跟你说,第一次透过艺术掮客找到你的画,那幅My Angel,我有多么开心!

  可同时,也很伤心。

  因为我不确定画里那个看来亦正亦邪的少女,有几分是我?几分又是赵晴给你的印象?

  这正是我的报应,当我毫不顾忌地冒用她的身分时,我就该料到自己和她之间的界线将会逐渐模糊,连我都不晓得到哪里为止我扮演的是赵晴,从哪里开始是我真正的自己,何况是你呢?

  赵晴跟我,正如我跟你说的,其实是亲姊妹。

  她的母亲是我父亲的初恋情人,当年她怀了赵晴,却不告诉我父亲一声,与他分手后,下嫁给某个水电工。

  对我父亲来说,这是此生最不堪的羞辱。

  他爱的女人,宁愿跟一个低下没知识的水电工也不要他!

  他恨透了她,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报复她,他散播谣言,整倒了那个水电工开的小小水电行,让他们夫妻欠下大笔债务,那个水电工当时已罹患癌症,或许因为生活的打击来得太剧烈,没能撑住,溘然而逝。

  而我父亲仍不满足,他恨我亲生母亲怀着他的孩子琵琶别抱,对他而言,那是玷污了他的血脉,所以,他趁着一次她到医院就诊的机会,窃取她的卵子,移植到他妻子的子宫,人工受孕。

  我就是这样出生的。

  所以你懂了吗?对我父亲而言,我等于是个替代品,是我亲生母亲的替代品,也是我姊姊的替代品。我在他眼中,并不是个有独立人格的人,我只是他用来报复的工具。

  表面上,他是个冷静的医院院长,风度翩翩,在专业领域上很受人敬重,但私下,他是个暴戾的丈夫与父亲。

  他的妻子怕他,我更怕他。

  最怕的是他喝醉酒的时候,他的酒量很好,不容易喝醉,但只要醉了,便会形象大变,那时他不是个人,更像个文质彬彬的野兽。

  你可能很难想像,文质彬彬这样的形容词怎会跟野兽联想在一起?

  但他真的就是这样的,他会一面说着犀利刻薄的话,一面用理智计算过后的力道在我身上施加暴力。

  他很少失控,这也意味着他绝对不会在外人看得见的地方留下一点点施暴的痕迹。

  更多时候,他甚至只需要用言语,便足以达到鞭笞我、折磨我的目的。

  这就是我昨夜无法对你说出口的真相。

  对我施暴的人不是书雅(虽然我跟他貌合神离,但他一向对我尊重),是我亲生父亲。

  我真的很怕他,恨他,又有种深植内心的恐惧,好几次我想逃,却软弱地做不到,因为我怕,即使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仍有办法找到我,教训我。

  嫁给书雅,也是另一种可以逃离我父亲的方式,你懂吗?

  三年前,其实我是想逃的,我并不想嫁给书雅,但即使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也比被禁锢在我父亲的身边好。

  就在那时,我遇见了你。

  好希望你能带我走,希望你能带我到一个我从来不敢奢望的幸福国度,在那里,我不是沈爱薇,不是沈玉峰的女儿,不是沈家高贵的大小姐,只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我是真的、真的很想跟你走的……

  但后来的事出乎我意料之外,你竟会因一场车祸,忘了我对你的告白,那是我唯一一次鼓起勇气在你面前做回沈爱薇,可你却忘了!

  或许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惩罚我当年不该冒用姊姊的身分捉弄你,惩罚我太软弱,不敢自己面对现实,只想依赖别人。

  我应该坚强点的,对吧?

  昨夜,我在你怀里崩溃痛哭失声,那不像平常的我,但很可能是最真实的我。

  我觉得羞耻。

  我不该埋怨你,错的人是我,是我在你面前戴上面具,所以怎能怪你认不出面具下的我?

  我很惭愧。

  所以,我决定离开你。

  我知道,如果我留下来,你会同情我,呵护我,像宠溺一个孩子般那样宠我,我能感受到你对我的爱与包容。

  可我不配,不值得你这样爱我。

  我想,我还是必须自己学会勇敢,学会喜欢自己,但愿下回我们再相遇时,我会是一个更好的沈爱薇,值得你爱的沈爱薇。

  到那天,我无须再捏造别人的身分,而是大大方方地向你自我介绍——

  嗨!我是沈爱薇。

  你,喜欢我吗?

  “……嗨,我是沈爱薇,你喜欢我吗?”

  赵晴颤着嗓,念完整封信,她已不可自抑地泪光闪闪,心酸又心痛。

  “是我妹妹,原来她……是我妹妹,我可怜的妹妹啊!”

  她哽咽地低喊,安书雅见她情绪激动,展臂将她揽进怀里,温柔地安抚她。

  纪翔默默看着他们俩的互动,确实很像一对彼此相爱的夫妻。

  “所以呢?我妹妹现在人在哪里?”赵晴稍稍克制情绪后,哑声问他。

  他摇摇头。

  “这就是我今天来拜访你们的目的,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去哪里了。”

  赵晴怔了怔,望向安书雅,安书雅代替她回答。

  “那天我跟爱薇摊牌之后,她就消失不见了,只传了简讯给我们,要我们不要去找她。”

  “我想她是坚持跟我交换身分。”赵晴接口。

  “她曾经跟我说过,只有用我的身分,她才能得到她想要的东西。”

  纪翔闻言,禁不住怅惘。他现在已能明白爱薇的心结,当时的她,以为自己只有利用赵晴的身分,才能挽回他的爱。

  “我跟她提过离婚,但她不同意。”安书雅补充。

  “你也看到她信里写的了。”纪翔涩涩地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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