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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毕竟她前世是草原的公主,他们游牧民族不兴供奉祖宗牌位这一套,而今生做了金家的女儿,虽然父亲好歹混上了皇商的名号,追根究底也就是泥腿子出身,所以来到真正世家贵胄的祠堂,她不免有些气短。

  一个家族的底蕴,不是只看这一代的成就,往上得渊远流长,往下得一脉相承,祖宗厉害,子孙也得成材,这个家族才能绵绵不断地传承下去。

  只是轮到了这一代,看她的王爷公爹以及两位小姑小叔,都不像是能担得起弘扬家族重责大任的,其实她方才火眼金睛一扫,已然发现玉家人的穿戴并不是十分矜贵奢华,看似都是好料子,却都不是最时兴的。

  是不懂得赶流行,还是有其他更深一层的缘故?

  金于飞不由得心思有些沉,许是这祠堂庄重的气氛有些影响了她,尤其是当她与玉怀瑾相偕跪在蒲团上,焚香祷告时,她在那一排排牌位中看到了最显眼的那一个。

  先祖玉公凌风之位。

  经过岁月洗礼,那面黑檀木的牌位并未稍有黯淡色泽,反倒流转着某种低调内敛的风华,隶书体的字迹在晨光掩映下显得格外厚重。

  金于飞不觉心跳加速,胸口彷佛被揪紧了似的,隐隐地疼着。

  有他的牌位,那她的呢?

  她屏着气息,在那面特别出挑的牌位旁边看见了另一个较小的牌位,彷佛受到委屈的小媳妇,怯生生地躲着。

  玉门金氏之位。

  没有名字,甚至没有头衔,但好歹给了她一席之地,好歹承认了曾有她这么一位镇北王妃。

  金于飞蓦地心酸难抑,眼眸刺痛,一滴珠泪无声地落下。

  只有一滴。

  再多也不成了,即便心里有再多的委屈与伤痛,也只能苦苦压抑着,也只能当作没这回事,过去了,就是云淡风轻。

  金于飞随着玉怀瑾的动作,默默地向玉氏的列祖列宗磕头,满腔情绪激荡,面上也只有一滴透明的泪水,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玉怀瑾却眼尖地看到了,墨眸深沉如海,观察她许久才沉声开口。“娘子,你怎么了?你哭了?”

  金于飞一震,不知所以地望向身边的男人,他的眼神极深,幽幽微微的似乎闪烁着什么,她没看清。

  他见她迷茫不语,主动伸出手在她颊畔撷取一抹湿润,然后将那沾染水气的指尖递到她眼前。

  是她的眼泪?

  金于飞刹时有些慌,勉强挤出不自然的笑容。“你别乱想,我这就是、就是……太感动了。”

  “为何感动?”

  因为自己不算是死得渺无声息,至少还留下了一个牌位,一点供后代子孙凭吊的念想。

  她当然不能对他说实话,只是避重就轻地笑道:“因为你们玉家的祖先……好多啊!”

  “祖先多,那又如何?”

  “这表示你们家是有传承、有底蕴的,我能嫁给你,也不亏了。”她笑咪咪的,又恢复平素惯有的那种带着些许无赖,不受拘束的模样。

  他紧盯着她,深沉的眼神一变,也同样恢复惯常在她面前装傻的姿态,粉色的薄唇嘟起。“你是嫁给我,又不是嫁给我们家的祖先!”

  她笑得更恣意了,故意逗他。“你莫不是在和自己的祖先吃醋吧?”

  他轻哼一声,别过头不理她。

  祭祀完毕,夫妻俩相偕离开祠堂,祠堂的大门再度关上,沉闷的声响彷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呼唤,重重地叩在两人心上。

  金于飞不禁有些震撼,莲步顿凝,回首凝望那扇紧闭的门扉。

  玉怀瑾暗暗打量着她略微迷惘的神色。“娘子,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她蓦地回神,微氲着迷雾的水眸看向他。

  他淡淡地、彷佛漫不经心地提醒着她。“你说过,我像一个人。”

  她一愣。“我这么说过?”

  “嗯。”他点头,凝定她的眼神半是深邃,半是天真。“昨晚你喝酒的时候说的,你还说,你最讨厌那个人了。”

  她真的说了?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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