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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几个丫鬟极有默契地集体忽略自家主子的自称,训练有素地张罗起来。

  与金于飞料想的恰恰相反,王府前院的练武场,被折磨得哭天抢地的可不是她那个傻子夫君,而是她夫君的亲爹和亲弟。

  这对苦命的父子,本以为在这喜庆的日子,自己能多睡一会儿,和周公尽情地下下棋,在梦里谈诗论道,哪知天还未亮就硬生生让人从香暖的被窝拖了起来,接着便是一连串惨无人道的操练。

  辰时初,当初冬的阳光总算露头,慈悲地照拂这人间时,那无情无义兼没血没泪的魔鬼教头总算发泄够了,彷佛觉得无趣似的,转身走人。

  父子俩再也支撑不住,当场就如死尸般横躺在地。

  “你说你哥这是怎么回事?”

  玉长天瞪着头顶的蓝天,只觉那一朵朵白云都化成长子那张阴沉冷酷的脸,他越看越觉得惊吓,越觉得自己悲哀,叨叨地埋怨着。“昨儿不是洞房花烛夜吗?照理说他该被新娘子榨干了才是,怎么还如此精力旺盛,一早就把我们俩挖起来陪他操练?莫不是昨夜吃肉吃得太撑,兴奋过头了?”

  “爹啊,您说这什么荤话呢?”玉望舒同样四肢呈大字形躺着,却是连眼睛都懒得张开,气都差点喘不过来。“也不想想你小儿子我如今还是个雏儿,最是纯洁无比的,您当着我的面开黄腔,都不会觉得脸皮挂不住吗?”

  “有啥好挂不住的?兔崽子!你老子我说一句,你总是能顶上三、四句!”

  “不是,爹,人家都说‘身教重于言教’,你这身教的架子摆不出来,好歹嘴上也学着说几句漂亮的大道理啊!”

  “兔崽子!”玉长天一时激愤,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过身来就给了小儿子的头一巴掌。“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教训长辈的?究竟你是爹,还是老子我是?”

  “你是、你是。”玉望舒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护着,却还是嘴欠。“可你这个爹做得也太不伦不类了,要是让别人知晓我家里的老头是你这个样的,连我都跟着你没脸!”

  “唷呵!你还越说越上头了,老子我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都把我这头猛虎当成病猫了!”

  玉长天挣扎地坐起来,握拳在小儿子身上捶了几下。

  玉望舒也没在退让的,跟着坐起来,还了几拳。

  只是两人这过招,拳头你来我往,都是软绵绵的不见力道,分明只是花架子,比小孩子掐架还不如。

  一阵兵器破空的声响蓦地传来,接着,一把长枪精准地从父子两人中间穿过,虽不伤及两人分毫,却足以吓得两人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还不给我起来!”一声凌厉的喝叱。

  两人不及思索,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立正站好,不仅姿势相当标准,一抬头,更双双送上比拟新兵蛋子面对长官的谄媚笑容。

  这位“长官”不是别人,正是阴沉着一张俊脸的玉怀瑾,他其实只是去更衣而已,回来时见这对父子双双不争气地躺倒在地上,就已经满肚子火了,更何况两人打起架来还是这般虚软无力的模样,简直丢人!

  “瞧你们这副样子,如何带兵上战场!”他厉声怒斥,满是某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玉长天与玉望舒父子俩面面相觑,不愧是父子,两人尴尬窘迫时,都是习惯性地伸手摸头,装无辜。

  “我早就想退休了啊。”玉长天鼓起勇气咕哝了一句。

  玉望舒见老爹如此不怕死,也大着胆子跟着补充。“其实我从来没想过要上战场……”

  “住口!”玉怀瑾脸含冰霜,语气凌厉。“我玉氏有你们这般不思长进的后人,简直令家门蒙羞!”

  父子俩被这一骂,更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玉长天震惊地瞪着自家长子。

  不是,儿子,你没搞错吧?你这教训人的口气,不像做儿子的,倒像是哪来的老祖宗。

  玉长天内心暗暗腹诽着,表面却不敢多说什么,并非未曾试过向自家儿子叫板,问题是自从这孩子大病一场转性后,自己就没一次斗得过他,反倒被治得死死的。

  而且,也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心理作用,这冷冰冰的儿子还真的越看越像挂在他书房画像上那位百战百胜,为江山社稷立下不世战功的老祖宗,尤其是那冷厉如刀的眼神,光是淡淡地瞥一眼,就教人不由得头皮发麻。

  父子俩不敢再作声,只见玉怀瑾右脚陡然一踢,俐落地将地上的长枪踢到空中转了个圈,顺手一抓,帅气地耍了个枪花。

  若不是眼下情况微妙,这一连串行云流水的动作还真让人忍不住想击掌喝采。

  玉怀瑾握着长枪,刚喊了一声再来时,就见松涛院一个垂髫小厮过来传话。

  “大爷,少夫人问你何时回屋?她得向公公敬茶,向小姑小叔见礼。”

  对喔,还有敬茶见礼这仪式。

  玉长天眼睛一亮,玉望舒也露出希冀的表情,两人眼巴巴地盯着玉怀瑾,后者依然是一副淡定的神态,彷佛思考了半晌,略矜持地点了点头,接着将手上长枪丢给在一旁守着的侍卫。

  “明日再练!”

  嗄?明日还得再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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