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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但他听见了,凝住身子。

  “那天……我上课到很晚,回家的路上,他们突然出现,掳走了我,我表舅跟表舅妈刚好开车经过,看见了,就在后面追。他们在我眼前蒙上黑布,我什么也看不见……”

  他坐回原处,静静地听她说。

  “表舅跟表舅妈半路翻车,他们知道祸闯大了,很紧张,带我往山上逃,找到一间废弃的小屋躲起来。他们担心闹出人命,警方会追过来,也不敢要求赎金了,那天晚上,我一直听他们商量着该怎么办,其中有个人建议把我卖到东南亚——”

  “什么?!”杜非震惊。“他们打算卖掉你?”

  “对,他们是那样说的。”她语音沙哑,全身颤栗。“我听他们说,有那种人口贩子专门把年轻的女孩子卖到东南亚,还说凭我这样的姿色应该可以卖不少钱……”

  该死!该死!

  杜非磨牙,肌肉紧绷。那时候他应该对那三个绑架犯下手更狠的,他该打得他们找不着牙,这辈子活在无尽的后悔中!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也是下着雨,我整夜听着雨声,完全睡不着,就这么睁眼到天亮……”

  别说了!他很想阻止她,实在不忍听下去,但不行,她必须将一切说出来,从那黑暗的深渊中解脱。

  他必须冷静听她说。

  “隔天早上,他们有两个人出去买吃的,留下一个看守我,我找到一块金属碎片,终于割断了绳子,我想逃,那人抓住了我,然后……”

  她陡然顿住,他可以听见她呼吸变得急促,断断续续。

  他好想抱她,双手迟疑地探出,却还是强迫自己收住。“然后怎样?那人是不是……想强暴你?”

  她倒抽口气。“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他涩涩抿唇。

  夏雨蝶没接话,眼眸灼痛,虽然眼前一片漆黑,可她依稀看见了,看见那野兽般的男人朝自己伸出魔掌。

  她倏地僵凝,身子阵阵冷颤。

  他察觉到了,坐过来,轻轻拍抚她颤抖的背脊。“没事的,你现在很安全,没有人会对你怎样,没事的……告诉我,后来怎样了?”

  她努力调匀呼吸,用一种冷冷幽幽的口气继续说道:“他说反正我也要被卖掉了,不如在卖掉以前,先让他用一用。我一直挣扎,拼命挣扎,对他又踢又咬,不停叫救命,可是没有人来救我,谁也没来救我……”

  为什么她在叙述这件残酷的往事时,会显得这么冷漠疏离呢?不哭不怨,好似在说别人的故事。

  她愈是如此,杜非愈为她心痛,他再也忍不住了,展臂将她拥进怀里,大手轻抚她螓首,将她护在胸膛。

  她木然地毫不抗拒,像整个灵魂与身体抽离。

  “我拿石头拼命砸他,他的头被我砸破了,受伤流血,他很生气,咆哮着追过来,我一边跑,一边哭,后来绊倒了,顺着山坡滚下去……”她顿了顿,嘶哑地冷笑。“所以你懂了吗?我不但差点就被强暴,而且还差点杀了人,这就是那几天发生的事。”

  为什么要这样嘲讽自己呢?为何她不像别的女人一样,哭哭啼啼地诉苦,寻求安慰?

  为何她如此该死地坚强!

  上天让他错失她六年,就是为了让她变得如此坚强吗?坚强到彷佛不需要他的保护……

  杜非胸口剧痛,不由自主地拥紧她。“别这样,雨蝶,别这么说话,你可以哭出来的,没有人会笑你软弱,任何人经历过那种事,都会害怕、会彷徨,你不用将所有的悲伤都藏在心底。”

  夏雨蝶没反应,一动也不动。

  她并不想哭,没必要哭,再多的磨难都挺过来了,又怎会为了回忆一段不堪的往事而懦弱哭泣?

  她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自己会将保守多年的秘密对这个男人毫无保留地倾诉?就连对佑星,她也三缄其口的。

  因为这片黑暗吗?因为在这风雨凄迷的夜晚,在这间宛如遗世独立的屋子,让她的心境产生某种奇异的变化吗?

  将这秘密说出来后,她似乎舒服多了,坦然多了,有种从魔鬼的桎梏中解放的错觉……

  她眨眨干涩的眼。“真不好意思,要你听我诉苦,谢谢你。”

  他闻言,身子僵了僵,良久,才哑声低语。“不要跟我道谢,你永远不需要跟我说这两个字,永远不要。”

  为什么?她想问,言语却迟疑地卡在唇畔。

  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听到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心跳声,那么默契地唱和着。

  气氛很暧昧,她这才警觉自己跟这男人靠得好近好近,几乎是胸贴着胸,而他性感的气息吹拂于她耳畔。

  她心音乱了,呼吸停了,刚想躲开,他的唇已吻上了她。

  吻着她的发,吻她额头,吻她轻颤的眼睫,她娇挺的鼻尖,然后,是她的唇。

  他吻得很轻,很慢,与她四唇相接时,她觉得自己的心口似有蝴蝶拍翅,难以自持地悸动。

  他轻轻咬她软软的唇瓣,慢条斯理地啄吻,他真的很懂得如何接吻,即使是这般轻微的挑逗,已足够令她强烈晕眩,全身酥麻。

  他用舌尖舔她唇缘,引诱她分开唇,迎接他温柔的侵略,她不由自主地娇吟,几乎软倒在他怀里。

  忽地,电来了,客厅灯光乍亮,刺痛两人的眼。

  她恍然回神,霎时羞赧不已,仓皇跳起身。

  “你在做什么?”她懊恼地质问他,这样的质问相当不具说服力。

  他不说话,定定地望着她。

  她更难堪了,芙颊羞得渲染霞色,正不知所措时,手机铃音适时响起,她急急去接。

  “喂。”她语气很不自然,轻微发颤,听对方说几句话后,她怔忡,许久、许久,才逸出不敢相信的惊呼——

  “佑星!你回台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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