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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他一惊,没料到她竟将他的心思摸得如此透彻。

  “夏公子是这样的想法没错吧?”

  他轻轻叹息,“老实说,的确是如此……”

  “我不一样。”她果决的嗓音截断他。

  “什么?”他一愣。

  “我乔翎不一样。”她静定地重复,“或许其他女人可以认命,我可不同。”

  “乔姑娘的意思是——你也赞成撤消婚事?”

  “不错。”

  “如此太好了!”夏停云喜出望外,深深作揖,“夏某在这里谢过乔姑娘,多谢你肯原谅在下,成全在下。”

  “不必多谢,其实我并没有原谅你。”乔翎清清冷冷一句,轻移莲步,缓缓自屏风后转过窈窕的身子。

  而夏停云亦正于此刻抬起头来,两对黑玉一互望,瞬间激发点点火花。

  夏停云怔然,不敢置信地瞪着面前那张似曾相识,却又极端朦胧的清秀容颜,“贤弟……”他愣愣唤着,瞪着那与他遍寻不着的贤弟一模一样的五官。

  她直挺挺地静立,浅橙色的衬衫胸前绣着雅致的水仙花,水色纱裙飘逸轻软,腰间系着的带子打了个式样繁复好看的花结,强调纤细的腰身——她美极了。

  这可能是他念念不忘的好兄弟吗?他的乔贤弟该是个男人啊,为何作女装打扮?

  “我不是你贤弟。”她又是这样冷淡的一句话。

  就是这句话令他确定了眼前佳人的身份。“你是乔贤弟不错。”他难抑激动。忽地上前一步抓紧她的肩,“贤弟,为何不告而别?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好苦,这几天我寻遍了京城内外,就是找不到一个名唤乔令羽的人——”

  乔令羽!

  他脑子轰然一响。

  令羽二字合起来不就正是一个“翎”字?乔令羽原来就是——乔翎?他爱之疼之,对其怀抱着异样情感的好兄弟原来正是他的新婚妻子?

  他震惊莫名,脑子狂乱地运转,这一刻才真正明了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的贤弟就是他的妻子,她女扮男装,追随他下了江南,为的就是不甘被他弃于家里不顾——

  “放开我。”她翠眉紧颦,冷淡地甩脱他的手,“你我既打算撤销婚事,便不再是夫妻,男女授受不亲,请你放尊重一些。”

  “贤弟,你——”

  “我说了乐是你贤弟!”她仿佛怒上心头,狠狠瞪他一眼,“你没长眼吗?不见我是个女人吗?我是女人,不是男人!”

  “我知道,可是——”

  可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他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无法适应啊。

  她怒视他,眸里点燃的怒焰光亮璀璨,却灼得他心好痛。

  “贤——乔翎……”他试图靠近她,试图解释。

  乔翎却避开身去,忽地褪下一只原本扣在皓腕间的翡翠玉镯,“这是我过门时,你父亲送我的镯子。”她举坑镯子,明灿的黑眸怒视他,咬牙说道:“从今以后,你我的关系便如这只玉镯——”

  “乔翎!”他还来不及开口阻止她,玉镯已哐啷落地。

  他愣愣瞧着地上断裂成两段的玉镯,心知肚明。

  这回,乔翎是真正狠下了心,决意与他完全断绝关系了。

  “品薇说过一个女人要决绝起来,要可以比一个男人更快收回感情的。”夏停云说着,愣愣地举高酒杯,表面上像是端详欣赏质材上好的翡翠夜光杯,其实啥也没看进去。

  “这点我……”李琛打了个酒嗝,黯然苦笑,“我不反对。”他摇摇头,再为自己斟了杯酒,酒到杯干,只盼能一醉解千愁。

  “怡然亭”里,两个总是意气风发、潇洒端逸的男人惨然对望,说什么也“怡然”不起来,只更添满腹苦恼。

  “你的月牙儿,我的乔翎……”夏停云甩甩头,仿佛想甩去满腔愁恼,“我早说过了,女人天生是来寻男人麻烦的东西。”

  “她会不会不再爱我了?”李琛黯然低语,曾经俊美若天神的容颜如今却憔悴无光。

  “她会不会从不曾爱过我?”夏停云嗓音沙哑,狼狈的胡碴爬满了方正的下颔,减去不少卓然不群的狂傲气质。他喃埚念着,忽又剧烈摇头,“不,我相信她是喜欢我的,她的眼神告诉我她对我不是没有感觉,她不可能没有感觉——”他低语着,拼命想说服自己。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李琛问他。

  “我不知道。”他黯然摇头,一举手又是一杯仰尽,“我只知道自己绝不能失去她。”

  “那就去哄她回心转意啊。”

  他蹙眉,“可是我说过这辈子绝不哄女人的。”

  李琛不可思地瞪他,“都到这地步了,哪还容你如此耍性子?”

  是啊,都到这地步了,哪还容得他自以为是,耍那大男人脾气?莫不成他真想一辈子失去乔翎,一辈子不见她?

  他真能忍受她与他从此断绝关系,说不得几个月后便改嫁他人,投入另一个男人怀抱?

  他真受得了?

  当然不能!他死也不许!绝不允许她属于别人上男人——她是他的,就像他早已将一颗心给了她一般,她应当只属于他夏停云的。

  她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罢,他这辈子是爱定了她,一颗心给写出她,也要定了她。

  他要见她,要向她倾诉自己满腔爱意,要问她是不是也爱他,愿不愿意真正与他相属。

  只要她肯原谅他,愿意再见他一面,要他做什么都愿意。

  做什么都成啊……

  “该死的外头是什么声音?能不能停一停别再烦惹本姑娘了!”

  乔翎怒喝,躁乱的容颜自“史记”上扬起,狂野地瞪向窗外。

  在旁侍立的贴身婢女见她如此狂躁,一时间也慌了手脚,“小姐别生气,让兰玉去给您看看外头是怎么回事,”她语音方落,另一个清朗的声音便随之扬起。

  “不必了,让我来告诉姐姐怎么回事吧。”

  “乔翊。”乔翎起身,皱眉迎向相貌端正、嘴角抿着奇特微笑的弟弟。“你怎么来了?”

  “姐姐也听到了吧?”

  “听到什么?”

  “琴声啊。”乔翊眨眨眼,若有所指地望向窗外。

  琴声?原来方才扰得她看不下书的杂音是琴声?

  “是谁弹的?吵死人了。”

  “是他啊。”

  “他?”雉一愣。

  “就是那个最近天天上咱们家报到的夏停云。”乔翊回答,再忍不住一阵爽朗大笑。

  “是他?”乔翎心一跳,翠眉却一掀,“他又来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巴望能见他娘子一面罗。”

  乔翎瞪着弟弟闰副看好戏的神情,“你好像挺愉快的,前几天提到他不还咬牙切齿吗?”

  “那是前几天,”乔翊泰然自若,“现下印象可又不同了。”

  她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同?”

  “看他日日前来道歉的诚意,又听他说了个精彩绝伦的故事——”乔翊一顿。嘴角微笑的弧度更深,“倒教我同情起这个姐夫来。”

  “他说了什么故事?”

  “他把你女扮男装,在扬州与他的一段因缘全向爹娘跟我说了。”

  “什么?他全说了?”她忍不住焦急,“他说了些什么?爹娘怎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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