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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程庭琛迅速起身,拽住她的手臂,“不许走!”他阴骛地命令。

  她凝足,高傲地回眸,“你凭什么不许?”

  “李麒的案情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

  “谢谢你的好意。我回去后会派人列出所有当年度获得金色徽章的主管名单,再请私家侦探进行调查,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不劳程大律师多加费心。”

  “曼如!”他为她充满讥讽的语气感到愤怒,“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的吗?”

  “而你一定要提出这么侮辱人的要求吗?”她不甘示弱地反驳,“要我留下来?万一你的女朋友忽然又出现怎么办?为了怕你可爱的女朋友误会,我李曼如这个‘见不得人’的‘前妻’是不是就应该再度偷偷摸摸地躲起来?”她高声质问,几个加强语气的字眼显示了她强烈的怒意。

  他一窒,知道方才要李曼如回避的举动确实伤了她的自尊,“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因为——”

  “因为什么?说啊!”

  因为不好意思,除了怕李曼如出现在他家会伤丽西的心,他其实更怕自己遭她嘲弄——

  他才刚刚对丽西信誓旦旦地宣称绝不在意他的前妻跟任何人约会,却在之后立即打电话给曼如,故意破坏她跟威廉的约会。

  他不知道是什么鬼迷了他的心窍让他做出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只知道他的自尊绝对不允许丽西得知这一切,更不可能对曼如坦承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他不能!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瞧不起你,程庭琛。”见他吞吐不语的模样,李曼如更加怒意盎然,手臂用力一挥甩开了他的,望向他的明眸烈焰逼人。

  “你……瞧不起我?”程庭琛怔然,极度的惊愕令他忘了愤怒,也忘了反驳,只怔怔望着李曼如,呼吸急促,而俊容微微黯淡。

  “我瞧不起你,因为你没有胆量面对自己的真心,你明明还爱着汪梦婷,却拿伊丽莎白·柯林斯当替代品,就像你从前拿我当替代品一样。”她一字一句,语气冷然卓绝,“你既不爱她,就不应该欺骗她的感情,不应该对她温柔、对她好,让她以为自已是有希望的,让她一心一意、傻傻地对你献出满腔热情……你——”她一顿,细致容颜忽青忽白,“不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卑鄙吗?”

  她瞪着他,变化多端的眸子炫人眼目,教他几乎无法逼视。

  “我卑鄙?”他喃喃,仿佛正咀嚼着这番指控意味浓厚的言语。

  是的,她是指控着他,虽然她像是口口声声为伊丽莎白说话,可其实为的是她自己!她憎恨他,因为他曾经欺骗了她的感情,因为他曹经拿她当失恋的祭品,哀悼自己逝去的恋惰……

  他懂不懂?他懂不懂其实她是为自己感到难过,其实是为自己感到激愤?她真正想指控的,是他欺骗了她的感情,他欺骗了她!

  可恶……

  李曼如心脏一紧,一阵灼热刺痛眼眸,教她的呼吸蓦地细碎起来。她蓦地用力甩头,拚命想甩去突如其来的脆弱感,“说实话吧,庭琛,”再开口时,语音是刻意控制的冰静,“坦白承认你现在还爱着汪梦婷,说啊!”

  他面色一白,“我不……”唇瓣微颤,“我不爱她——”

  骗人!

  她更加愤恨,全身颤抖,心海翻腾着滔天大浪,“I little thought it thus could be. In days more sad and fair——That earth could have a place for me, and thou no longer there.”她忽地背诵起那首题于汪梦婷相片后的英诗,语调是经过压抑的平静。

  她念着诗,一面定定地凝视程庭琛,不放过他面容任河一丝变化。

  而他面色是比之前更加的苍白,“你怎么知道这首诗……”

  “我看到了那张你夹在‘英诗选集’里的相片。”她冷冷地回道,“你应该没忘记自己在汪梦婷的相片背后题了这首诗吧?”

  “我……没忘——”

  他怎么会忘?怎么可能忘?

  怎么可能忘记在那段刚刚失去梦婷的日子里,他曾经如何夜夜辗转难眠?怎么可能忘记自已在跟曼如结婚后,还依然忘不了、抛不下她,在她的相片背面题上这么一首英诗?

  他怎么可能忘?

  他蓦地闭眸,唇间迸落沙哑的低语,“我一向自负,没想到败在一个看来平平淡淡的男人手上。为什么?为什么梦婷会选择季海平?为什么她在爱过我之后会移情别恋爱上他?为什么那个家伙会在飞机震荡得那么厉害的时候还起身找梦婷?他难道不怕因此丢了自己的性命?”

  他急促地喘息,想起五年的梦婷原本答应与他一起来英国的,可当飞机在伦敦附近的上空遇到激烈乱流时,当她以为自己就要死于空难的时候,她喊的人名不是他,最想见的人不是他,是季海平!是那个温温吞吞、平平淡淡的男人,不是他!

  一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承认自已输了,原来与梦婷三年多的感情真的比不上她与季海平几个月的婚姻,原来梦婷真的已经不爱他,而他对她的爱又远远比不上季海平!

  他输了,彻底的输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输得那么彻底——

  “为什么——”他深吸口气,嗓音压抑着痛楚,“他可以那么爱梦婷,爱到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而我却连自己的自尊也抛不下……”

  她默然,听着他突如其来的真诚表白,心脏紧紧纠结,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出身很平凡,曼如,我从小就知道必须用自己的双手挣得一切。

  我一向最瞧不起那些世家子弟——他们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懂得什么叫奋斗?

  什么叫自我实现?他们只要坐着,自然有一群下人服侍,食衣住行,样样都享受最好的。他们甚至不必用功读书,只要老子有钱,自然可以把他们送入一流学府,混张漂亮的文凭——”程庭琛忽然扬起头,幽微暗深的黑眸闪遇某种锐利辉芒,“可我不一样,曼如,我要吃美食,就得自己去赚;要想有跑车,就得自己去买,想进名门学校,就得拚命用功申请奖学金。虽然如此,可我从不以自己的出身平凡为耻,我天赋聪明,又肯努力,我知道自已有一天会功成名就,我知道我可以供得起梦婷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他一顿,深吸一口气,“为了挽救家族企业的危机,竟然决定下嫁给季海平,嫁给我一向最瞧不起的那种世家子弟!

  我真……我真觉得不平衡,完全无法接受!我恨她,恨季海平,我好恨好恨——”

  激愤而痛楚的呐喊在空中回响,一字一字敲入李曼如心坎。

  于是她开口了,语音低缓而平静,“你最恨的其实是自己。你恨自己不够有钱,恨自己没有能力帮助汪梦婷,恨那个有能力替她解决家族企业危机的人不是你,所以你的自尊受伤了。而因为自尊受了伤,你当时才没回台湾去全力争取汪梦婷——”她凝定他,美眸微微迷蒙,氤氲某种雾气,“庭琛,你对自已要的东西一向全力以赴,可你却没有去争取她,因为自尊对你而言,还是比她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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