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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我还有左手。”她忙不迭地声明,粉颊微暖。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手残了,干吗要他喂食啊?

  为了表示自己能照顾自己,她用左手拿起餐叉,叉了一块香肠送进嘴里,咀嚼完毕,咽下,翠眉得意地一扬。

  看,我自己可以吃。

  她用清锐的眼神表明意志。

  他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拉过那盘德国猪脚,俐落地分解,然后再将切成小块的脆皮和嫩肉,一一移渡到她盘里。

  “你自己吃吧,不必管我。”她婉拒他的好意。

  “你吃你的吧,不必管我。”他不管她的回绝。

  她暗暗咬牙,初次在品尝美食时,食不知味,她瞪视他,此刻,深深地领会到,原来男人的温柔体贴可以令人如此困窘。

  她很想赶他走,想叫他离自己远一点,却奇怪地说不出口,唇瓣颤抖地相互厮磨,就是无法吐出冰冷的言语。

  他似乎也汪意到她颤颤欲言的红唇,出神地盯了好半晌,然后,忽地拾起餐巾,轻轻拭向她嘴角。

  “你做什么?”她又吓一跳。

  “别动。”他单手扣住她后颈,替她擦拭油亮的唇。“这样好多了。”

  好多了?

  她窘迫地颦眉。“我刚刚嘴上沾了什么吗?”她怎会这么不小心?老是在他面前出这种糗。

  “不是沾上什么,只是太亮了。”

  “太亮?”她不解。

  “会让人很想亲吻。”他柔声低语,锁住她的星眸绝对有能耐打乱她心跳的节奏。

  她的心跳乱了,呼吸也暂停,眸光怅惘地徘徊在他若有所思的俊颜。

  许久、许久,也许足以让一个人的理智溜到世界尽头,他才沙哑地扬嗓。“你的脸红了。”

  什么?!

  她一震,脑海瞬间空白。

  “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纯情的一面。”

  纯情?她?!这应该是用在叶子那种女孩身上的形容词吧?跟她八竿子打不着。

  李相思仓皇敛眸,死盯着自己的餐盘,竟有种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冲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反应,真的是愈来愈不像自己了。

  “相思。”他忽然唤她。

  她软弱地想关闭自己的耳贝。“什么事?”

  “你是个很倔强的女人。”他叹息般地评论。

  她愕然。

  “女人,有时候还是要撒点娇比较好。”

  撒娇?她?

  她不明所以地瞪着他温煦的笑容。

  “还是说,你从来不懂得撒娇?”他低声问,忽地抬起手,将一绺不听话的散发勾回她耳后。

  他在做什么?在说什么?为何她的胸口会撞击得如此激烈,血液几欲在体内沸腾?

  “相思,我们明天不回台湾了。”

  “为什么?”她迷惑地眨眼。

  “我们要留下来,好好地玩一天——”

  隔天早上,在殷樊亚的引领下,两人坐上火车,往一个名为富森的小镇出发。富森位于德国著名观光路线罗曼蒂克大道的终点,距离慕尼黑约莫两小时车程。

  在欧洲搭火车是很有意思的体验,除了可以欣赏窗外如诗如画的景致,最有趣的是每个座位前都会附上一张火车时刻表,详细记载此班火车的行进路线及到站时间,如何接驳其他班次的火车,以及每一个车厢的功能。

  表上各种记号琳琅满目,妙味横生,光是研究各个记号代表的意义,就能打发不少时间。

  好学的李相思自然不放过这机会,上车后,在窗外湖光山色围拢下,兴致勃勃地玩解谜游戏。

  殷樊亚兴味地打量她侧面,看她伏着羽睫,葱指在时刻表上点划,每发现一处奥妙,樱唇便会心一抿。

  而当她不自觉地微笑时,他的心也跟着悸动。

  她实在很可爱——他认识的女人大概不会有任何一个对火车时刻表有兴趣,唯有她与众不同。

  “我们这班车有餐车。”她冷不防地扬嗓,灿亮的眼神在他心潭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你该不会想吃东西吧?这么快肚子又饿了吗?”话说早上,他才半强迫地盯着她吃下一顿丰盛餐点呢,虽然如果她还有胃口,他绝对不介意欣赏她大快朵颐的俏模样。

  “我当然不饿。”半诙谐的语气似是令李相思有些发窘。“而且餐车也只有用餐时间才供应餐点。”

  “那就好。”他故意摆出一副放心的表情。“我还以为你又想吃了,你知道,胃口太好有时也不是一件好事。”

  她无语,娇嗔地瞟他一眼,不理他,继续埋首研究。

  殷樊亚笑望她,就像她只顾着手上那张时刻表,他也只顾着领略她多样的风情。

  他大概是疯了。他半无奈地想。

  延后回国行程,与她在异乡闲晃消磨,根本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他一向是个工作狂,只想着快一点攀上权力顶峰,他个人认为,虚掷时间是最大的浪费。

  但今日,他却只想好好放松一天,与她盘桓,他想,偶尔放慢脚步也无妨,偶尔也可以停下来看看路边的花朵。

  他想,好好宠她。

  因为不知怎地,他有种预感,身旁这可爱的女孩似乎不曾拥有过真正的快乐,或许从来不懂。

  她的笑,很少出自真心,只是为了掩饰不快乐。

  她不懂得撒娇,不允许自己软弱,她是一朵以火熔铸的冰玫瑰,刚强,冷傲,但冰火相克,迟早有一天会将她折磨成一缕轻烟。

  想到有那一天,他便不由自主地惊慌。

  他知道她不是他该给予温柔的对象,他也给不起,但他的情感,拒绝理智的命令。

  一天就好,他希望能听到她开怀的笑声,见到她百分之百不含一丝杂质的笑容。

  他或许大自以为是了,但他只求一天,抛却责任与身分,以最真实的自己,试着摘下她戴在脸上的面具……

  “到了!”

  火车进站,她笑着翩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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