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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很好!威胁既然见效,接下来交给属下录口供即可,他的任务完成。

  无名收扇,潇洒起身,顺手收起桌上两本簿子。齐声若是知道这其中一本“内帐”其实是他命人仿着做出来的,怕是会恨不得一头撞墙吧!

  他冷冷撇唇,对自己用这种卑鄙的手段迫人认罪丝毫不觉愧疚。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人要在这世间求生存,须得不惧于走邪道。

  真雅之所以任命他为兰台令,掌管监察朝廷官员之责,便是要众人怕他吧!只要他们够怕他,便不敢于私下胡作非为,前朝遗毒方能消除殆尽,使吏治清明。

  问题是,为了建立起足够令众人对他畏惧的势力,他不得不与那些对他有所期望的人周旋。

  为了留在她身边,他不能再是荒野孤独的狼,必须令自己成为狼王,率领那些善于争权斗争的狼群。

  他需要喂养他们,换取那些人对自己效忠,但也因此不免受其制约。

  如今他们都敢无视他的禁令,于朝堂上公然提议女王行国婚了,真雅说得对,他愈来愈无法管束他们。

  该怎么办呢?

  离开审讯室,迎向无名的是一片明亮澄朗的天光,可他却觉得眼前依然迷离,似困在蒙蒙大雾里。

  数名随从正于户外等着他,一见到他,齐齐躬身行礼。

  “大人,该起驾了,陛下祭天的良辰到了。”

  “知道了。”无名颔首,收束茫茫思绪,昂然举步,向前行。

  蓝天阔朗,万里无云。

  神殿外的祭台上,一鼎青铜炉烧着熊熊烈火,意味着神明降临。

  吉时一到,丝竹齐奏,上神官奉上祭仪,由女王真雅亲自捧着玉帛,进献于天,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之前,靖平王还在世之时,曾有数年时间,希林国负责主祭的不是国君,而是赐封”天女”名号的德芬公主,她也因此得揽神权。

  如今,真雅登基,德芬隐退,神权再度回到国君手中,由一国之君主祭,方能彰显国君至高无上之威仪。

  神权她已收回了,王权亦逐日巩固,前阵子颁布的土地税制改革令固然是为了百姓的生活着想,其实也有削减贵族势力之用意。

  贵族权势愈微,王权愈能集中,国家根基方能更加稳固。

  这是她的信念。

  七年来,她夙夜匪懈,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让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好,如何保全这片锦绣江山,她励精图治,魄力改革,都是为了这个国家。

  她做得对吗?做得好吗?

  真雅高举玉帛,仰望上天,遥远的天际,除了那无所不能的天神以外,或许还有一个人正看着她。

  曹承佑。当年她会毅然决定走上王者之路,他的鼓励与支持是极大的助力,她曾经那么仰慕他,他的三吾一行,她奉若圭臬。

  他说,希林只能交给她了,只有她能够为这个国家带来和平,赐予黎民安居乐业。

  他说,这是上天交付于她的使命。

  因此在承佑哥死后,她继承他的遗志,四处征战,于战场上博得不败女武神之美名,登上王位后,她便止战,极力于改善内政外交,使四方承平。

  我做得好吗?

  她问天,问曹承佑,更问自己。

  仪式结束,接着是一场热闹的宫廷宴会,贵族子弟们呼喝着打马球,竞展雄风,仕女千金们或抚琴或品香,争奇斗艳。

  衣香鬓影间,真雅发觉自己寻觅着无名的行踪。他在哪儿呢?

  她一路行来,马球场上不见他,湖上船舫也无他的身影,御花园里一群群聚拢的人潮,独漏了他。

  她知道他一向不喜参加这种社交酬酢的活动,该不会是提早打道回府了吧?

  正寻思着,眼角忽地瞥见一道伟岸瘦长的姿影,穿着兰台的官服,腰间饰玉。

  是他!

  真雅心韵微促,旋身细瞧,唇畔刚刚漾开的笑意立即收敛。

  不错,那名英姿焕发的男子确是无名,但他不是一个人,他和一个年轻的姑娘站在一起。

  那姑娘生得十分漂亮,打扮华丽却一点也不显庸俗,气质高贵,面上的笑容毫不做作,对他笑得很甜美。

  她是谁?

  真雅咬唇,藏在衣袖下的双手不觉握拢,气息凌乱无章,胸臆横梗一股难言的滋味。

  她问跟在身后的礼仪官。“那个戴着凤凰金簪的姑娘,你认识吗?”

  “哪位?”礼仪官顺着她视线的方向望过去,仔细瞧了瞧,点点头。“启禀陛下,那位姑娘应当是户部令王传大人的千金。”

  “王大人的千金?”

  “是,闺名微臣记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可儿。”

  王可儿吗?真好听的名字。

  真雅咀嚼着,不知怎地,感觉喉间涌上一波苦涩,尤其当她目睹无名对那位姑娘绽开笑容时,那涩味更加分明。

  那笑容,远远地她看不清楚,是怎样的笑呢?阴郁的?爽朗的?或是久违的孩子气?

  她不能想像他对别的女人笑,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不对她笑了……

  “传兰台令过来见朕!”她冷声下令,话语落后方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事。

  她是怎么了?如此急于分开他与那位千金小姐,莫非是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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