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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你满意了吧?薛羽纯,”他忽地开口,一字一句,迸落齿间的是无边恨意。“侮辱我够了吧?”

  她说不出话,嗓音卡在喉头。

  “我永远会记得今天你对我做的一切。”他恨恨地,蓦地转过轮椅,迅速离开她眼前,消失在长廊转角。

  而她,静静望着他背景,几乎忘了如何呼吸。

  好一会儿,她将背部抵住冰凉的墙,缓缓垂落羽状眼睫,心脏紧紧地、紧紧地绞着。

  §第四章

  他不肯配合她的复健计划。

  他甚至不肯见她,镇日将自己锁在房里,粒米未进。

  看样子他真的很气她,甚至不惜饿肚子只求不必出房门与她照面。

  他要她隔天一早便离开这里,坚持不给她一个面对面解释的机会——他真的恨她,根本不可能真心配合她的复健计划。

  而她,还是继续留在这里招惹他怨恨吗?

  要的,她要的!

  无论他如何气她,如何怨她恨她,她都坚持非留下来不可。

  她无论如何得让他重新站起来,不能让他就这么一辈子沉沦下去。

  她一定要拉他上来……

  薛羽纯想着,闭了闭眼,重新凝定精神,对着桌上一叠涂涂写写的纸张沉思起来。

  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她对任傲天双腿状况的评估以及预订的复健计划。

  其实,在飞来德国以前,她已经透过无情聘请的侦探联络上当时任傲天在阿尔卑斯山因登山意外跌落山崖时,负责替他治疗的主治医师。

  主治医师告诉她,他是因为摔落山崖时双腿腿骨严重开放性骨折,导致坐骨神经受损,肌肉无法正常运作。

  虽然情况严重,但只要经过耐心且长期的复健,还是有可能恢复行走的能力。

  只是,这过程会是漫长而辛苦的,而且就算双腿真的能恢复行走了,也无法百分之百复原成未受伤前的模样。也就是说,即使傲天能走,恐怕也会是微微跛着的。

  既无法完全正常地行走,更别说还想要自由地跑、跳,进行各式各样的运动。

  他很可能再也无法做剧烈运动了,登山、游泳,都会令他脆弱的双腿肌肉负担过重,更别说那极费腿力的足球。

  他再也无法踢足球了……

  万一右腿因此废了怎么办?

  那就让它废了!总比不能踢球好。

  青春年少时与他的对话忽地在薛羽纯脑海重新放映。

  他宁可让腿废了也要踢球——

  因为这样他才不肯复健,才这样自暴自弃的吧?

  当主治医生告诉他即使双腿恢复行走能力,他也永远不能再从事剧烈运动、永远不能踢球,他的心必然是大受震撼的。

  一向心高气傲的他怎能忍受自己走起路来永远有一点微跛,一向热爱运动的他更怎能忍受从此再也不能激烈运动。

  所以他选择逃避现实、选择一个人躲到德国这偏僻小镇来,镇日酗酒,自甘坠落。

  他想就这么一辈子自暴自弃下去吗?

  不,她不许!

  薛羽纯眯起眼,灿亮的眸子迸射出两道难以形容的坚决光芒。

  她一定要强迫他面对现实,就算因此一辈子遭他怨恨也无妨……

  “薇若小姐,薇若小姐!”

  一阵急促而激动的敲门声蓦地惊醒她的神智,她定了定神,转头轻喊,“请进。”

  随着门扉推开,映入她眼帘的是夏绿蒂圆润的身躯与微微苍白的脸庞。

  “发生什么事了?”

  “任先生……任先生他——”

  “他怎么了?”她问,心跳蓦地加速,面色亦跟着微微刷白。

  “他在房里大发脾气,连奈尔斯先生也劝不动他。”

  “他发脾气?”她蓦地掷下笔,匆匆起身便往房门外走,一面问着紧紧随在后头的夏绿蒂,“怎么回事?”

  “他……说要喝酒,奈尔斯先生不肯给他,说这屋里的酒全都丢了,他就发了好大的脾气,不停摔东西,好、好可怕……”

  夏绿蒂微微颤抖的叙述薛羽纯更加快了步履,如风般地卷过楼梯,奔过长廊,来到尽头任傲天的主卧室。

  还未进门,里头传来的一阵猛烈咆哮已得她忍不住一颤,脚步一凝。

  “我说给我酒!该死的你听不懂吗?给、我、酒!”咆哮声响彻整间屋子,伴随着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以及一阵清脆的玻璃碎裂声。

  里头,一个狂怒的男人正掀起狂风暴雨。她,要冒雨前进吗?

  想着,薛羽纯轻轻摇头,微微苦笑。

  重新迈开步履,她终于还是选择进入暴风中心。

  门内,一片遭狂风暴雨凌过的紊乱不堪,各式各样的物品东倒西歪,摔碎一地。

  而那个造成这一切乱象的男人正坐在轮椅上,桀骜不驯的脸孔直直对着停立一旁、面色苍白的管家。

  接着,仿佛是感受到她的侵入,那对野兽般的眸子朝她凌厉瞥来。

  薛羽纯呼吸一颤,费了一番力气镇定心神,“这里就交给我吧,杰生,你先出去。”她朝管家微微一笑,遣走仿佛还心有余悸的他。

  一直到房门悄声掩上,窈窕的身子才转向那面色阴郁的男人,两道翠眉不赞同地颦起。“你究竟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她冷凝的嗓音平淡静定,却清楚流露出责备意味。

  他没说话,发红的眼眸瞪视她,灼烧着熊熊火焰。

  “我不是告诉过你从此后不许再无端酗酒吗?”

  “我也说过不需要你这个女人来干涉我的一切。”他终于开口了,冷冷地、涩涩地。

  “我偏要。”她冷静地,无视他的愤怒。“我既然来到这里,就不可能无功而返,无论如何非要替你进行复健不可。”

  “天杀的!”他蓦地高声诅咒,轮椅扶手上发白的手指显示他情绪早已濒临爆发状态。“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究竟在做什么?这里是我家、是我任傲天的地方!你以为你能在我的地盘逼我做不愿意做的事吗?”

  “我说过我不是来逼迫你,是来帮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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