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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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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们走着瞧。” 她果然留下来了,一天、两天,甚至第三天清晨她还留在这座德国小镇,待在这幢位于半山腰的典雅房舍。 但这并不是因为那一向心高气傲的任傲天终于让步了,心甘情愿答应她留下来。 而是因为她发了超过三十九度的高烧,神志不清地昏睡一日一夜。 她一直昏睡着,偶尔醒来喝点水,却连杯子也拿不稳,得要他人一口一口喂饮才喝得下去。 她不记得是谁如此体贴地喂她喝水,只朦朦胧胧看见一个像是个男人的灰色形影。 大概是杰生吧?因为这间屋里的另一个男人绝不可能对她做出那般关怀的举动。 更别说在她无法真正安稳入眠的时候,感觉到那一只贴在她滚烫额头的水凉手心,以及一直紧紧握住她柔荑的另一只大手。 那绝不可能是任傲天的,他不可能守在她身边看护着她,甚至还温柔地提供自己的双手安抚脆弱心慌的她。 是的,她是心慌的。当意识载浮载沉于像永远探不到底的黑暗深渊时,她真的感到无助而心慌,有某种渴望想抓住什么,像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浮木一般。 她感激有那样一双温暖的手愿意守着她度过无底深渊。 她真的感激。 “谢谢。”当她挣扎着从黑暗中醒觉时,第一个映入脑海的念头便是开口道谢。 不论是谁,她都要感谢他如此照看她。 她强展眼睑,眨了眨因昏睡而酸涩的眸子,奋力想看清映入眼帘的一切。 是那间低矮的、却让杰生布置得温馨舒适的阁楼,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嵌在墙上的一排长窗落下粉红色纱帘,只令户外明媚的天光微微透入,在床前的木质地板上流转着柔和的七彩。 她偏转过头,望向床头柜上罩着白色蕾丝灯罩的可爱桌灯,仍然略嫌苍白的菱唇轻轻拉开一个微小的弧度。 一声轻微的声响从床的另一边佛过她耳畔,她应声转首,明眸倏地圆睁,流露出完全的惊讶。 是傲天!他竟然在她房里,冒出点点胡碴的俊挺容颜正对着她,深邃的黑眸无可窥测。 他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接着举起手中奥地利出品的水晶酒杯,一仰而尽。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语音几乎梗在喉头。 “你终于醒了。”他没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淡淡一句,一面又举一只威士忌酒瓶,再斟满一杯。 又喝酒!他一天究竟要喝多少酒?现在……她瞥了一眼腕表,才不过清晨七点多,他竟然就唱酒? 她深吸一口气,忍住意欲出口的痛责,紧紧咬住下唇。“你一直……在这里守着我?” 他瞪视她,眼底闪过一道辉芒,半晌,唇边逸出十足讽刺的冷哼,“你还没睡醒吗?我不过是听说你昏睡了一日一夜,来看看怎么回事而已?” 是吗? 她掩落眼睑,抑制一股蓦地自心底升起的莫名失落感。 当然是这样啊,以傲天对她的憎恶,怎么可能会对她如许温柔关怀? 但即便只是上来看看她,这番用心也就够了,他双腿不便,这幢房子里又未装设电梯,他要上来肯定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他总算还是关心她的…… 她怔忡想着,低落的精神重新一振。 “那……究竟是谁?” “什么究竟是谁?”他不耐地。 “那个人啊,我记得一直有一只手握住我……”她嗓音低细,在抬眸迎向他充满嘲讽的目光后更一下子消逸在风中。 “大概是我做梦吧。”她匆匆一句,试图迅速撇开这尴尬的话题,眸光一转,落向他扣在指间的酒杯。 “看什么?”他察觉她眸光的焦点,不悦地。 她直起上半身,晶灿灼亮的眸光逼向他,“你一大早就喝酒?” “不行吗?”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他面无表情地。 “为什么酗酒?我记得你以前并不爱喝酒的啊。” 他瞪她,“你又对我了解多少?” “至少知道你不该是那种借着酒精来逃避一切的男人。”她回瞪他。 四束锐利而深刻的眸光在空中互会,紧紧纠缠良久。 终于,任傲天首先别开目光,“你说得对,我并不是借着酒精逃避,我只是纯粹爱喝而已。”他推动轮椅转身,准备离开这间阁楼客房,“你烧刚退,想吃些什么?我让夏绿蒂替你送来。” 她瞪着他背影,忽地灵光一现,“等一等,傲天!” 他停住轮椅,却没有转身。“什么?” “你会痛吗?” “什么意思?” “你的腿……”她小心翼翼地,“是不是经常发疼?”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回应她的嗓音沉涩。 她蓦地掀被下床,赤裸着玉足踏过冰凉的地板。“你会痛吧?因为痛得受不了所以才用酒精止痛?”他沉默两秒,“他在说笑吧?一双残废的腿怎么还会感到疼痛?” 说谎!他明明就发疼,而且肯定镇日酸痛得令骄傲的他无法承受,只得借着酒精来麻痹—— 麻痹双腿的疼痛,以及自身深深的无力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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