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季蔷 > 折翼天堂鸟 | 上页 下页


  §第三章

  他要将她训练成任何男人都会心动的女人,就像她那晚在“鹏飞楼”见到的那些淑女名媛。

  这种感觉是不可思议的。徐清晓望着镜中的自己,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自己穿上名设计师的礼服,秀发绾着髻,耳际与胸前缀着闪亮生光的钻石会是怎么一番模样。她真的会像那些女人一般自信雍容吗?或者只是企图模仿天鹅的丑小鸭?

  “老实对你说吧,我对你这样的货色一点兴趣也没有!你几岁?顶多二十出头吧,一脸稚气,活像个初次进城的乡下姑娘……外头一大堆女人等着爬上我的床,还轮不到你这种一点气质也没有,上不得台面的乡下女学生……滚!”

  黎之鹏曾经这样对她说过。

  可能吗?让那赏尽群芳的情场浪子钟情于她这个生嫩羞涩、不曾真正绽放过的大学女生?

  黎之鹤想必是在作梦!

  徐清晓轻轻叹息,悄悄转开门把,纤秀的身影穿过走廊,翩然无息地来到客厅。

  没有人。

  他说一小时后开饭,但他却不见踪影。

  他去哪儿了?

  不知怎地,徐清晓有些心慌意乱起来;一个人置身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房子里是一件可怕的事,屋内的寂静仿佛会将人吸入宇宙黑洞似的。她转回身子,有股冲动想逃回自己的卧房,但在走回房门前又忽然停住脚步。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胆小了?徐清晓,就算只有你一个人待在这间房子又如何?难不成这些家具会吃了你?

  她莞尔一笑,突来的倔强让她选择不躲回自己的卧房,反而推开隔壁房门。

  黎之鹤说这间是琴室。

  果然,一架色泽高雅的乳白色演奏琴静静立在室内中央,恍若独自优游于湖面的高贵天鹅。

  但吸引她的不是那架价值不菲的名琴,而是镶在它对面的一方大理石壁炉,壁炉上挂着一幅巨幅相片。

  她轻轻拧眉·,禁不住仔细欣赏起相框内的人物。

  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非常引人注目的女人。

  她闲闲地倚在一株开得绚烂的玫瑰花丛旁,虽然只是一身简单的打扮,却气韵天成,身旁的艳丽玫瑰一点也夺不了她出众的光彩。

  她正对着镜头,嘴角勾着自信满满的弧度,仿佛她确信周遭的一切美景都只能烘托她的存在,都只能是她的陪衬,包括为她拍下这张相片的人。

  他们都是为她而存在的——她闪看奇特光芒的眼眸毫不讳言这一点。

  愈是仔细欣赏这张相片,徐清晓愈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世上怎会有这样的女人?她看人的眼神充满某种难以形容的诡魅,仿佛她可以轻易掌握你,而你也必须被她掌握。

  她凝视着相片中的女人,透不过气,却又无法将视线挪开。

  这女人究竟是谁?

  “你怎么了?”

  一个低沉的嗓音打断她的沉思,她忍不住惊喘一声,迅速转过身。

  “我吓到你了吗?”黎之鹤微微蹙眉,站在门边,眼眸专注地盯着她。

  “不,我只是……”该怎么说呢?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回头看到的会是那个相片中的女人。

  “这个女人好漂亮。”她只能呐呐地赞叹着。

  “的确。”他面无表情。

  “她是谁?你的女朋友吗?”

  “是我的妻子。”

  “妻子?”她愕然,心内一时五味杂陈,仿佛打翻了调味瓶。“原来你——已经结婚了。”

  “嗯。”他淡淡地应道,别过头,似乎想避开这个话题。

  “她呢?没有跟你一起住吗?”

  “她死了。”

  “什么?”徐清晓惊呼,无法置信地瞪大眼眸。她盯着黎之鹤,拼命想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微偏的脸庞掩在阴影下,教人无法看清。

  他是故意封闭自己的感情吗?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她奇怪自己怎么会有想哭的感觉,“你一定很难过……”

  黎之鹤终于转过头看她,神情自然。“肚子饿了吗?”他若无其事地问,“晚餐好了。”

  她随看他往餐厅走,“是你刚刚下楼买的吗?”

  “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她再度大吃一惊,他一个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儿亲自下厨?所以他方才不是不在家,而是窝在厨房做饭……

  她的惊讶在看见玻璃餐桌上丰富的莱色后更加深浓。

  不是随随便便两盘蛋炒饭,或者简单的意大利面,而是地地道道的家常菜,四菜一汤,就像她家从前的外籍女佣为他们一家准备的晚餐。

  这太不可思议了。

  别说他出身豪门,即使是系上几个专做学问、两袖清风的教授,也都还秉持君子远庖厨的信念。几次到教授家做客,都只见师母们忙进忙出地张罗,而那些在课堂上吟诗诵词,人生哲学滔滔不绝的教授们一个个都安坐在沙发上,做茶来伸手、饭来张贮的老太爷。

  “你亲自下厨?”

  “很讶异吗?”

  “当然!”她加重语气,“男人——尤其是钻研中国文学的男人一不都将孔子学说视为圣旨吗?”

  他听出她语中的讽刺,却只是微微一笑,“君子远庖厨,是吧?”

  “你不认同?”着着他淡淡的微笑,不知怎地,让她柔唇亦忍不住一牵。

  “我曾到英国念过两年比较文学,在异乡,可没人为你服务。”

  “你的妻子呢?”她冲口而出,语音方落便立刻后悔。

  看着他忽然黯淡的表情,她心内更加难受。什么不好提,为什么她偏偏要提起他去世的妻子呢?他已经够伤心了,不需要她再来揭他的疮疤。

  他似乎察觉到她的尴尬,静静扫了她一眼,语气放得温和,“坐下,吃饭吧。”

  她怔怔落坐,刚刚端起饭碗,便忍不任问他,“老师,你为什么会选择攻读比较文学?为什么会想在大学任教?身为黎家的长子,你的父亲难道不要求你接掌家族企业吗?”

  “这么一大串问题,”他拉拉嘴角,“你是借故拖延时间吗?”

  她一愣,“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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