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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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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起在马场及这都督府里工作的下人,不是那些在战场上受伤老残的军士,就是那些战死英灵的家眷,对曾跟随自己效力之人,他总会不遗余力地照顾。 他,不是坏人,绝对不是。 “大人。”她哑着嗓音,鼓起勇气开口。“我弟弟他……被带到何处去了?” 傅云生闻言,动作一滞,半晌才冷着语气说道“你不用担心,他如今好吃好喝的,性命无虞。” 他命人带走她弟弟,并无折磨之意,只是他很明白以她爱护亲弟之心,只要朱相宇在他手上,她就不会轻举妄动,无论是冒险逃离这府里,或……投入宋殊华的怀抱。 他神志一凛,抽回手,绷着脸将药油放回原处。 她急急将自己亵裤拉上,整好棉裙的裙摆,脸蛋依然浮着羞涩的红晕,如晚春黄昏的霞光,迷离而妩媚。 他瞥了她一眼,暗暗调匀气息,嗓音凛冽。“你方才说,只要本都督肯既往不咎,保你和弟弟一条生路,你什么都愿意做?” 她一震,陆然扬眸望他,又惊又喜,又有些不敢轻易置信的胆怯。“大人的意思是……您要我做什么?” 他没有看她,眸光沉沉地盯着某处,像是要将那虚幻的空气盯出一个洞似的—— “我要你,成为我的人。” 朱相宇被安置在靠近内外院交接处一座精巧的小院,正面一排三间,一明两暗,明间作为厅堂,两边各是起居的卧室和书房,东西侧还有两排厢房,院子里栽了一株桃树,树下用粗石磨了一张圆桌,还有几个坐凳,院塘边摆了个大水缸,养着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颇有几分意趣。 院里配置了两个小厮、两个粗使小丫鬟和一个掌事的娘子,门外还有一个都督府的护卫守着。 朱妍玉明白,这些人明面上可说是傅云生安排来照顾朱相宇的,但实际上也负责监视的任务。 朱相宇的一举一动都在这些人的眼皮下,自己这个姊姊纵然能够来探望,却也不能随意带他离开。 “姊姊,这是怎么回事?” 姊弟俩在书房内坐下,一个相貌娇憨的小丫鬟送上茶水和点心,笑眯眯地退下。 朱相宇见屋内没了外人,迫不及待地压低嗓音问姊姊。 自从家里遭了大难,朱相宇终日惶惶,再加上流放途中餐风露宿,瘦得脸颊肉都凹了进去,可这几个月在马场住着,又随她一同到了都督府,整个人养得气色红润,身材也逐渐抽高了起来,更显得唇红齿白,好一个清秀美少年。 由此可见,他们姊弟依附了那男人以后,便未曾再吃过苦。 她打量着弟弟,胸臆情绪复杂难辨,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好柔着神情问道“将你带来这儿的人,是怎么跟你说的?” “说姊姊是得了都督大人的青睐,大人爱屋及乌,要我不必再做小厮的活,只管在这个院子里吃住,好好念书。” “这样啊。” “姊姊,是不是你养马养得好,得了都督大人的赏识?可你以前在家里也只是弹琴作画、习字做女红,也没见你去外头骑过几次马啊,怎么就懂得养马了?” 至今,朱相宇仍奇怪姊姊为何能够凭藉养马、相马的才华在都督大人身边为他们姊弟俩谋得安身立命之地?也觉得姊姊和从前在家里变得大不相同,像是忽然有了许多秘密。 只是他习惯了依赖姊姊,相信姊姊无论变成怎样都是自己亲姊姊,绝不会害自己。 他对姊姊全心信赖,所以也更担忧姊姊为了保护自己,做下什么傻事。 一念及此,他蓦地紧紧据住姊姊的手,眉头拧着,神色凝重。“姊姊,你莫要哄我了,弟弟不是孩子了,你是不是……是不是……”盘据心头许久的疑问,怎么样也无法宣诸于口。 朱妍玉明白弟弟想问什么,之前她还可以光明磊落地对弟弟保证自己真的是对养马有一套,绝非以色事人,可如今…… 她涩涩地苦笑。 朱相宇只觉一阵落雷劈向自己,一下子晕头转向,他倏然起身,瞪大了眼。“姊姊你果真……” 朱妍玉握住他的手,目光温柔而沉静。“宇哥儿相信姊姊吗?” “相信,我自然相信,可是……”朱相宇心中打鼓,脑袋轰轰地响。 姊姊真的卖身给都督大人了吗?为了保住他,为了能让他如今在这小院里好吃好住,只管安心读书,不问窗外世事,所以不惜牺性自己吗? “姊姊!”他落下泪来,哽咽地自责。“都是我害了你……” “傻瓜!说这什么话?”朱妍玉拉弟弟坐下,从怀里抽出帕子递给他。“把眼泪擦擦,男孩子哭哭啼啼的不成样子。” “可是……如果不是因为我……” “不只是为你,也为了姊姊自己。你年纪够大了,应该懂得能够得到都督大人的庇护,是我们姊弟俩如今最好的出路了……姊姊也想活着,你明白吗?” “明白。”朱相宇难过地点头。 世人都说女子当以名节为重,许多世家大族的女子都被父兄教养守贞的观念,生死事小,失节事大,在知道自己沦为官奴的那一刻,就该以死明志,免得白玉有瑕。 可姊姊没有寻死,还坚强地带他逃了出来…… “宇哥儿……会瞧不起姊姊吗?”彷佛看出他的思绪,朱妍玉低声问道。 朱相宇一凛,用力揺头。“若是没有姊姊护着,弟弟早就死了!姊姊对我恩重如山……” 他抱着姊姊哭泣。“我会好好念书的,将来一定有出息!到时换我来护着姊姊,姊姊等我,千万要等我……” 朱妍玉一下下地拍抚着弟弟,百感交集,又是感动,又有些淡淡的哀伤。 姊弟俩敞开心房说里话,哭哭笑笑,谁也没注意到门外一道高大轩昂的黑影悄悄地驻足,看了好片刻,才又转身默默离开。 傅云生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回廊上。 雪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停,下人们虽是勤奋地铲雪,扫出了一条通路,可屋檐瓦墙和树梢石峰仍是处处留着残雪,银白剔透。 傅云生走走停停,似是心事重重,不时会停下来盯着残雪发呆。下人们以为他难得有闲情逸致赏雪,也不敢打扰,静静地做自己的事。 那一幅姊弟温馨的画面总在脑海里幽幽地浮现,和久远以前的记忆重叠,刻骨铭心,教他胸口不由得微微揪紧——有点透不过气来。 他决定不再想了,趁着雪霁天晴,不如出门痛快地跑一跑马,或者心情就会舒杨多了。 他提脚往马厩的方向走,却在途中遇上了不速之客。 宋殊华一身锦袍,玉树临风,见到他时眼神一亮,翩翩走来。“傅都督,请借一步说话。” 傅云生闻言皱了皱眉。“宋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宋殊华看看左右,确定附近的下人们都离得远,才沉着地开口。“傅都督昨晚想必也见到了,府上的那位丫鬟乃是在下的故友。” “是吗?”傅云生眉眼不动。 对他漠然的反应,宋殊华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咬着牙坦承。“事实上,我与她曾订过亲。” “那又如何?” 宋殊华一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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