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季可蔷 > 追缉新郎 | 上页 下页
三十六


  他垂敛眸,掩住黯淡的眼神。“我以为等朝阳伤势痊愈了,慢慢劝他,他会回心转意的,亲自跟婉儿解释,没想到他忽然不告而别,而且还透过电话要求我马上跟婉儿结婚。”

  “所以你为了拖延时间,只好先跟她订婚?”她聪慧地猜到他的权宜之计。

  他点头。

  “那谢婉儿呢?她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吗?”

  “她本来不晓得,是在我们订婚前,她渐渐发现不对劲,我便找机会告诉她。”

  “你还真敢,不怕她心脏病发作吗?”她嘲讽。

  “我的确很担心。”他坦白承认。“婉儿也的确有过寻死的念头,不过幸好她还是撑过来了。”

  “是吗?”她轻哼,表情好似很不屑,他却听出她的语锋收敛了,不再那么咄咄逼人。

  “我一面派人打探朝阳的行踪,一面筹备婚事。原本我希望朝阳听到我们订婚的消息,会嫉妒得出面,澄清自己才是婉儿爱的那个男人,没想到反而是你来了。”

  “你是说我来的不是时候?”她瞪他。

  “我不是这意思。”他苦笑,但也无可辩驳,只能道歉。“对不起。”

  她不吭声,菱唇固执地紧抿。

  他怅然望她。“你愿意原谅我吗?挽香。”

  她没有立刻回答,绵长的沉默如一根钢索,将他如同犯人一般倒悬在空中,等待最终审判。

  终于,她开口了,却是令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蝴蝶兰死了。”她的嗓音,很轻,很飘忽,好似随时会随风消逸。

  他凝视着她谜样的表情,也跟着放低音量。“你说,蝴蝶兰?”

  “在我出发来台北找你之前,枯萎了。”

  她一直那么小心照顾的蝴蝶兰,枯了?

  他咀嚼着这消息,虽然她声调毫无起伏,表情也没变化,他却能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变重了,沉沉地压在心头。

  “知道你要订婚那几天,我很仿徨,每天魂不守舍的,连兰花都忘了照顾,等我回神的时候,才发现那盆蝴蝶兰已经枯了。那盆花……是治平留给我的。”

  “就是你前未婚夫?”他哑声问。

  她点头,眼睫如一对受惊的羽翼,轻颤着。

  “那时候,他坚持要养一盆蝴蝶兰,我问他什么不好养,偏偏养这么娇弱的花?他说,如果连蝴蝶兰都能好好活着,他没有理由活不下去……治平跟我说的。”

  “所以,你才继续养这盆蝴蝶兰,因为在他去世之后,你也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对吗?”他轻轻地问,却问进她心坎里。

  她紧拽住被单。“只要是我爱的人,最后都会离开……我不打算爱上治平的,他是病人,我是护士,我们应该保持医病的关系就好,但他的前女友因为他的病,跟他分手了,他很难过,我只是想安慰他,没想到……”

  “你爱上了他。”他沙哑地接口。

  “对,我爱上他了。”她嗓音发颤。“他失去了女友,我也失去母亲,我们都很寂寞,他能了解我,我也了解他,我们聊了很多很多,然后有一天,我知道自己完了,我怎么又爱上人了?而且,还是一个癌末病人。”

  明知对方迟早会离开,却还是爱上了,那是多么甜美又多么无望的爱情。

  叶圣恩出神地听着,他能感觉到她不为人知的心痛,而他,也跟着强烈痛楚。

  “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不要再爱了,不要再把心放在谁身上,会碎的、会痛的,爸爸、妈妈、治平、文成,他们一个个都离开我了……每一次我都告诉自己,我不会再那么笨了,不会傻到再去爱谁,可偏偏我又遇上了你。”

  她扬起眸,迷离的眼潭,却是清清楚楚地映着他形影,而他看着她眼里自己的影子,忽然懂了,她曾经是如何眷恋着他。

  “你告诉我,为什么人总是学不乖呢?为什么只要继续活在这世上,就一定会再爱上谁呢?我不应该来台北找你的,早知道就不来了。”

  清淡的一句埋怨,却深深地撞凹叶圣恩胸口,留下一枚永远也抹灭不去的胎记。他想,他将这此悔恨一辈子。

  “对不起,挽香,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给你机会,让你补偿我吗?”她凄然摇头,顿了顿,朝他展开玉手。“这个,你还记得吗?”

  他落下目光,发现那白暂的掌心上,躺着一瓣紫贝壳。

  “你记得我捡到贝壳的那天,跟你说了什么吗?”

  他当然记得,她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关于王子如何借着紫贝壳觅得真爱的童话故事。

  “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可笑,到现在还留着这贝壳。”沙哑的感叹,如余音绕梁,在他耳畔盘旋不去。

  他怔怔地听着。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很久,专注又执着的眼神,仿佛要追随他到天长地久,然而,那炽烈的眸光终究还是一点一点暗淡了,熄灭成灰。

  她举高手,藕臂向窗外画出一个决绝的弧度,而她曾用一瓣贝壳藏起的童话,也许将破碎在都市的水泥地上。

  “这个,我不要了。”她漠然低语。“如果上天可怜我,我只希望他永远不要再让我爱上什么人……我不要了。”

  她不会再爱他了,曾经给过他的爱,她将全数收回。

  她不要再爱了,因为她已受伤太深……

  叶圣恩闭了闭眸,一股难言的酸楚在眼底汹涌着,他强忍住,告诉自己不能在任何人面前流露出脆弱。

  “那宝宝呢?”他轻声问,嗓音比自己想象得还破碎。“难道你连宝宝也不想爱了吗?”

  “我当然会爱宝宝,他是我在世上唯一爱的人,而你休想跟我抢!”她的话锋变得尖锐,像挥舞着宝剑的女神。

  她以为他会跟她抢孩子的监护权吗?在她心里,他是那么可恶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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