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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我不会教,不过可以跳一段给你看,学得来你就学。”

  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板上,他舞着每个律动的细胞,露了手高超绝伦的舞技。

  “哇──你好厉害耶!”她看呆了,忘情地鼓掌。她从未见过他这一面。“你们明天会跳舞吗?”

  “应该会吧。”他坐回沙发,望着她,带点期待地问道:

  “想留在家里了吗?”

  她有点犹豫地说:“算了,我还是决定出去,免得留在家里丢你的脸。”

  他虽然失望但又觉得这样也好,她要真留在家里,自己还不知该怎么向一大群人介绍她呢。

  中正纪念堂的广场上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群众。灯火辉煌、乐音澎湃,宛如一座大型夜总会。成千上万的年轻人穿着厚重的冬衣挤在一起流汗。

  戚幼吾和同学在此跳了一晚的舞,是这座城市里缺乏自信却自得其乐的霹雳舞星之一。所有的奔放与狂热结束之后,她谨遵魏欥华的教诲,在来得及之前搭公车回家。

  公车驶离闹区之后,她奔放的心情也随之沉淀。她正处于一个封闭的车厢内,忽然想吹吹风,于是推开车窗,觉得空气好了很多,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中那把钥匙,她对这把钥匙最为信赖,同样材质打造的,它摸来分外温暖;差不多的形状,它格外给人安全感。

  她到站了。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是不是在等我?你的客人都回去了吗?”一跳下公车就看见他,她兴奋地问了一串。

  “刚送他们出来,顺便过来等你。”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回答后便转身往回家的路上走。

  她跟了上去,挽着他的手臂,脸上一直挂着下车时那个笑容。

  “跳个舞就让你心情这么好啊?”他看看右手边的她,不禁失笑。她是想让他均衡一下吗?昨晚挽左手,今晚挽右手。

  “本来没这么好的,心情好是因为你来接我的关系。”说着她就挽得更紧。“跟一堆不认识的人在一起跳舞其实没什么意思,大家还不是乱跳一通。有些人跳得好夸张喔,自以为舞技高超,臭屁得要死。如果你也去的话,他们就全给比下去了。”

  “我怎么能去那里吓人,你不是说跟我有代沟吗?”他拈着酸。

  “哎呀,我随便说说而已,干嘛那么在意嘛,看不出你这么小心眼耶!”她夸张地审视着他的脸。“其实我看到很多比你老又没你帅的人也去跳了耶。”

  “好了啦,愈描愈黑。”

  他笑着终止这个话题,气她说他小心眼。更令他生气的事还在后头,她在回房之前该死的在他脸颊上亲吻,说是谢谢他到公车站去接她。

  办公室里的事处理完毕之后他其实可以离开了,但他依然坐在那儿,似有所待又若有所失。

  望着桌上的电话良久,他像是作了一个重大决定似的,在按键上按下一组数字。

  “喂,丁丽文吗?魏欥华。”他的声音里没有情绪。

  “是你啊?好久不见了。怎么,想起我了?”丁丽文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持行动电话传送着迷人的嗓音。

  他却为那平庸的声音和内容而皱眉。“晚上有空过来吗?”他说。

  “晚一点吧。还是你上我家去?晚上我要出席一场说明会。我回我家比较快。”她从事直销工作,业绩一级棒。

  “不了,我回家吧。”

  挂上电话,他离开了办公室。他从不上她家去,今天也不会破例。至于她来不来他家,随她了,他不坚持。虽然给了她一把钥匙,但她极少主动到他家来,他也未曾强烈期待过。好几个月没联络了,她也没来缠他,这是她最大的优点,也是他断断续续和她来往的原因。

  他先在花坊里买了好大一束玫瑰才回到车上,准备回家。沿途毫无倦意地眨着眼的红绿灯像在嘲笑着他平庸的举动。他自嘲地笑了,买花?的确是平庸了点。

  但他一点也不认为玫瑰平庸,跟丁丽文通过电话之后,他突然想看看玫瑰、闻闻玫瑰,如此而已。红绿灯不了解他的矛盾,玫瑰也不会了解。

  捧着那束鲜玫瑰,他进了家们,迎接他的是一片黑暗。开了灯,他在屋内梭巡着戚幼吾的身影。

  “幼幼,幼幼!”喊了两声无人回应。扔下花,他跑上楼去敲她的房门。

  没有回答,他立刻进了去,一开灯,床上的人立刻拉高被子罩住脸。

  “怎么啦?”他一个箭步冲向床缘,拉开被子摸了下她的额头。“快起来穿外套,我带你去看医生!”

  戚幼吾得了重感冒。

  从医院回家之后,他喂她吃了药,替她盖好被子要她乖乖睡觉。

  下了楼,他看见丁丽文坐在客厅里。

  一早醒来的瞬间,魏欥华的灵魂是安详的。

  丁丽文正伏在他胸前,双手托着下巴望着他的脸。是的,这是昨夜他怀里那个既温柔又野性的女人,一个身心发育成熟的离婚少妇,一个和他没有代沟的女人

  他和丁丽文一起下楼来到饭厅。

  “大哥早。”

  正吃着早餐的戚幼吾选择一种没有礼貌的方式向他道早安。她没有抬头,也没有称呼他身旁的女人。

  昨儿夜里她起来找水喝,无意间听见他在房里与他人对话。

  “幼幼早。”他回一声,招呼丁丽文坐下介绍她们彼此认识。“她是幼幼。幼幼,她是丁姐姐。”

  “丁姐姐早。请你们自己去盛稀饭。”她还是没抬头,说着她就站起身。“我吃饱了,两位请慢用。”各看两人一眼,她把自己那副碗筷放进水槽里,走向客厅。

  面对这种不友善的态度,丁丽文不以为忤。她很聪明所以不多话,盛了两碗稀饭,一碗给他,自在地吃着。

  他就是欣赏她这一点。

  “幼幼,你的烧退了吧,今天能上课吗?”他朝客厅方向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能?早饭也是我做的呀,我马上就要出门了。”说着她就放下报纸换鞋去了。

  “等我一下。”他囫囵地喝完那碗稀饭。

  “今天不用你送了,我自己搭公车去。”背起背包,她开了门。

  魏欥华迅速拎了外套提了包包,踩着皮鞋狼狈地跟了出门。

  “丁丽文,走的时候记得锁上门。”关门之前,他交代一句。

  “今天晚上不用做饭了。”他手握方向盘,两眼注视着前方。

  见她不吭声于是转过头,刚好在她眼里看见自己。甩甩头,他将视线移回路面。

  他想在脑子里甩出一块空白来面对她。不管她待会儿要说什么,什么她也还没说;至于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那也已经发生了。看着办吧。

  “她是你的女朋友吗?”

  “我下班回来再带你出去吃饭。”

  “你的女朋友长得很一般。”

  “你带了药吗?”

  “何大哥跟我提过你有个女朋友,就是她吗?”

  “我中午去接你下课。”

  “你不想告诉我是吗?”

  各说各话。

  “你听见没有?”

  “你说话呀!”

  他们同时吼了出来,空气瞬间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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