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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明葳,别这么冷淡对我好不好?我宁可你对我发脾气,随便你想怎么发泄都可以,”他渐渐激动起来。“只要别像现在这样,什么话都不说。”

  “我没有生气,你要我对你发什么脾气?”她迅速瞥了他一眼,无声地问着自己,她凭什么生气?又该生谁的气?

  她那倔强、无动于衷的表情激怒了他。他突然一把拉住她,将她拉到不远处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双手扶着她的肩。

  “明葳,我是不是太纵容你了,太压抑自己的情绪了,你这样不言不语的,教我该怎么对你?怎么面对我自己?”他用手摇着她,呐喊出心底的话,不待她回答,他便开始惩罚她近乎残忍的无情,深深一吸气,他的唇捕获了她的,带着不容反抗的狂暴,吻出他的怒意,他的情意。

  她不打算做无谓的挣扎,事实上,她只在刚碰触到他的唇时,有那么一丁点犹豫,当他的舌尖在她口中翻搅,传递着无限情欲时,她就再也无法矜持和伪装了。闭上双眼,所有的感官皆敏锐地感受到他所带来的欢愉,他的吻像薄荷巧克力,既甜蜜又辛辣,她不但没有抗拒,反而迎上前去,贪婪地舔了又舔、尝了又尝。

  “明葳——”他温柔而低沉地轻唤着她,重重的喘息过后,他在她的颈项印上吻痕。

  结束了对她甜蜜的惩罚之后,他才自她颈窝里抬起头来俯视着她。柔亮的发丝垂落在她的额头上,他轻轻地拨去那几许零乱,好让他看清楚她双眸中炽热的光芒。他定定审视她的容颜,浓密紧闭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娇羞,温润柔软的唇依然微启着诱惑,她是这般柔媚动人,令他情难自己。

  “我爱你。”他倾吐出款款深情。

  情人们百听不厌的三个字,却让她从几乎已经妥协的情绪中激动了起来。他确定爱的是她吗?

  “别再对我说爱我了。”她睁开眼睛,轻轻推开他。她又回复到刚才的冷漠。

  “为什么?我想说就说了,你不喜欢听?”他的情绪也恢复震荡,心中忐忑不安。她真教他难以捉摸。

  “对。”他柔声的话语竟让她狠不下心,她没有办法对他疾言厉色。

  “那你也不说爱我了吗?”他好失望,其实他只想听她说一句爱他,那就够了。

  “爱不是用说的。”

  “那——我用画的、用写的。”他急切地应变着。

  “我知道你能画,没想到你还能写。”她的口气带着很难感觉出来的讽刺意味。“你写过情书吗?”

  “没有。”他用力摇了下头。“我只写过悔过书。”

  “悔过书?”她忽地一笑,很凄楚地。“真有意思。”原来他那本手记是一种悔过书?是啊,无怨无悔的过往。

  “不过,如果你要我写,我就写。”他热烈地望着她,期待她的回应。

  “我不稀罕!”她跟自己赌着气。

  “你又怎么了?”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的口气是微愠的。

  “我想回家了。”她说着就要往回走了。

  几步之后,他跟上前去。“我陪你走回去。”

  一路无言的两人又回到原点。

  范姜明葳目送费家齐的背影离去之后,拉上窗帘,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在黑暗中摸索着,悲哀地发现未设防的房间竟令她无法逃脱,她逃脱不了他的爱。她努力维系一段必须的距离,却无奈于自己无时无刻不与他紧密相连,无奈于自己还在努力收集他的声音、他的背影、他的不完整……

  程昊和范姜明葳又有一个一起工作的机会。这一回是跟外景队到花莲去拍片。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得在花莲住上几天。

  范姜明葳一早就陪着模特儿搭飞机抵达花莲,准备和驾车从台北东来的摄影师和器材会合。孰料摄影师在苏澳遇上滂沱大雨,道路坍方受阻,只好弃车改搭火车。这一耽搁,第一个工作天跟着泡汤了,虽然摄影师到达的时间还不算太晚,但剩下不多的白昼已不够拍摄用。于是大伙儿都赚得一点休闲时间,有的逛街,有的留在饭店里补眠,有的去唱卡拉OK,摄影师程昊则约了范姜明葳到PUB去打发时间。

  “今天我们总可以跳支舞了吧?”程昊记得上回跟她在PUB里只顾着说话。

  “跳就跳呀。”她发觉自己的心情还不坏,原来心情的好坏跟她离台北的距离远近成正比。

  两人状甚亲密地滑进舞池,跳一支慢舞。

  “你今天看起来很不一样。”

  “有吗?”

  “比上次见到你时开朗多了。”

  她像要附和他的话似的开朗一笑。

  “你也不太一样。”

  “干嘛学我说话?”他心情也好得想说俏皮话。

  “我才没学你说话呢。”她斜睨着他。“你说的是好话,而我想说的是坏话。”

  “哦?说我什么坏话?”他的兴致被撩了起来,扬起眉盯着她看。

  “你今天看起来很狼狈。”

  “那是因为在苏澳折腾了老半天,给气狼狈的。”他对她的批评不以为忤,“别说得那么实在嘛,就当我不修边幅好了。”

  “看不出你的自尊心还挺强的嘛。”

  “是虚荣心。”他大方地嘲笑自己。

  她笑了,原来眼前的帅哥还很幽默,满好相处的。

  舞曲结束后,他们回到座位上喝饮料。

  “找到人跟你约会了吗?”她记得他说过还没有女朋友。

  “没有,等你点头喽。”

  “少来,你根本没约过我。”

  “我脸皮薄嘛。你上次那样子就算没拒我于千里之外,少说也有百里了。”他似真似假地提醒她。

  “看不出来你脸皮这么薄。”她糗他,然后又一本正经地指导他道:“你如果真想要追一个女孩子,就应该锲而不舍才对,除非你不是真心的,要不然怎么会轻言放弃呢?”

  “你这是在暗示我要对你锲而不舍,不要轻言放弃吗?”

  “不是。”她的脸色猛地一沉。心中忽觉隐隐作痛,费家齐当初为什么舍得放弃他的最爱?或者他并没有放弃,对了,他选择另一种方式来爱,而且他要爱一辈子。

  “女孩子说“不是”就是“是”。”

  “那也不一定。”

  “不管,反正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了?”

  “回台北之后,我就开始约你。”

  “随你吧,你高兴就好。”她已有些心不在焉了。

  回台北之后,范姜明葳抽空去了车家一趟,她想看看久违的王妗娣。

  “明葳,”王妗娣一见她便愉快地打着招呼。“好久不见了,接到你说要来看我的电话,我就一直兴奋到现在。”

  “好久不见。”她也开怀一笑。

  “请进。”

  两人在客厅里喝茶谈天,曾经山重水复而今柳暗花明,她们心中早已不存芥蒂,徒留些许感慨而已。

  “我早就想来看你了,可是工作太忙,总是抽不出时间,所以一拖再拖,拖到今天才来。”范姜明葳很抱歉地说道。

  “你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范姜明葳安慰地笑着。她见到王妗娣的第一眼就发现她变了,脸上昔日有棱有角的线条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婉的神情;也许经历过种种痛苦之后,她成长、蜕变了。

  “你瘦了,不过气色很好。”范姜明葳注视着她的脸说出自己的感觉。

  “都得归功于我妈,月子里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现在才有一点人气。”

  听王妗娣提起坐月子的事,范姜明葳才启口提她死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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