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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洁安,幸福到底是什么呢?我们常愿自己幸福,愿亲人友人都幸福。可是,怎样才算幸福?”范姜明葳心中百感交集,幸福就像天使一样,随时可以煽动翅膀准备离去。玉梅的幸福就在自己的眼前轰然一塌,灰飞烟灭。

  “幸福太抽象了。”陈洁安喟然答道。“健康长寿、功成名就可能比较具体,对不对?”

  “也许是吧。”范姜明葳在新竹的风中眯起了眼睛,幸福虽然抽象,却是她心中具体的愿望,她希望洁安跟哥哥幸福,希望车子良跟王妗娣幸福,也希望自己和费家齐幸福。

  “你跟我哥还好吧?”

  “还好。”陈洁安点头。“你跟费家齐呢?你们还好吧?”

  “还好。”范姜明葳淡淡地。她瞅着陈洁安,若有所思地说:“洁安,我和费家齐交往你有什么意见吗?”

  陈洁安觉得她的问题有些可笑。“你为什么认为我该有意见?你有交男朋友的权利呀。”

  “我的意思是,你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吗?”范姜明葳对于自己和费家齐的恋情总觉有些隐忧。

  “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一个未娶,一个未嫁,认识是偶然,交往是必然。”陈洁安分析着。“说老实话,我还很乐于见到这样的结果,总比看你和车子良苟延残喘地拖着,不知道何年何月才有结果要好得太多了。”

  范姜明葳略显不安地问她:“我这样……会不会有点对不起车子良?”

  “拜托!”陈洁安故作欲昏倒状。“你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你对不起他什么?我还觉得他三心二意,对不起你呢。”她很严肃地对范姜明葳道:“你不该有这种念头,这样对费家齐不公平,难道你还爱着车子良?”

  “我爱费家齐。”范姜明葳的语气很坚定。“他给我不同的感觉。”

  “这就对了,爱他就不该再对车子良念念不忘。”

  “我没有。”她立刻反驳。“我只是觉得他的处境很令人同情。”

  “你不要替古人担忧了好不好?收拾起你的妇人之仁,趁早跟车子良把话说清楚,别让他脚踏两条船,跟你藕断丝连的。”陈洁安不断对她洗脑。“别忘了,他早已使君有妇。”

  “我没有跟他藕断丝连。”范姜明葳有些委屈,她对费家齐是很认真的。

  “明葳,对不起。我的话说重了点,我只想提醒你,好好把握你手中的幸福,费家齐是个好男人,他绝对值得你爱。”

  她认同陈洁安的话,用力点着头。

  天刚亮时,车子良便从一种难以排解的惆怅情绪中醒过来,望一眼他身旁熟睡中的妻子王妗娣。

  他记得她对他坦承真相时的痛苦欲绝,记起她不再咄咄逼人,日渐柔弱的眼神,记起她是一个可以活得健康长寿的女人。

  她阴郁忧柔的形象和善良可人的范姜明葳交互出现在他的眼前,令他在情感的辨认中产生迷惑。

  一抬眼,阳光灿亮。他几乎要怀疑昨晚的那一场雨是下在夜里?还是下在他的梦里?望着王妗娣隆起的腹部,他伸手拉高了被子,盖在她身上,盖着他的妻和子。

  “家齐,对不起,我迟到了。”车子良约了费家齐在他任教的N大附近见面。

  “没关系,我反正没什么事。”

  “台北的交通扑朔迷离,刚才在路上遇到示威游行的队伍,绕了一下路,很抱歉。”车子良无奈地解释着迟到的理由。

  “醒不过来的梦魇是吗?”费家齐脸上一副十分谅解的样子,心领神会地说:“台北人跟人家约会很少不迟到的,我因为是从学校走路过来的,所以可以准时赴约。”

  车子良感激地笑了。“怎么样,最近比较忙吧?”

  “对,最近累坏了,所以下个月想利用学生期中考那个礼拜出去走走。”

  “打算去哪里?”

  “北京。”

  “哦?去玩啊?还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

  “我有个朋友在北京工作,想去看看他。”

  侍者拿着菜单过来了,他们各点了一份商业午餐。

  “一个人去?”车子良问他。

  “跟我女朋友一起去。”

  “交女朋友了啊?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听你提过?”车子良甚感惊讶,同时也替他高兴。“恭喜你啊,难怪你满面春风的。”

  费家齐只有微笑,过了一会儿才问车子良:“你气色也不错嘛,是不是烦恼事都迎刃而解了?”他还记得车子良跟他说过的事。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找你出来,就是想跟你聊一聊,你是旁观者清,说不定能带给我什么启示。”

  “想聊什么?”

  车子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了,沉吟了一会儿,他才说出自己的矛盾。“我感到很困惑。”他看着费家齐,眼里的确是一片迷惘。

  费家齐只以眼神暗示他往下说。

  “我发现我大概跟谁都不应该结婚的。”车子良语毕又觉自己说得太笼统,表达得不够清楚,他搔了搔头,续说:“我不该跟我太太结婚,也不该跟我女朋友结婚。”

  “你只跟你太太结婚,没跟你女朋友结婚。”费家齐果然是旁观者清,立刻纠正他。

  “对。”车子良经他一提醒,也发觉自己语焉不详,连忙解释:“应该这么说,即使我没跟我太太结婚,我也不应该跟我女朋友结婚。”

  “怎么说?”

  侍者这时送上两人点的午餐,他们之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只觉得自己没有扮演好任何一个角色。”车子良囫图吞了几口饭之后,才回答费家齐。“无论是丈夫或情人,我都算不上称职,而且我愈来愈觉得自己不对劲。”他皱着眉,思索着如何措辞。“很多事好像已经回不到从前了,我已经走上不归路,而且也没什么可以给我女朋友了。”

  费家齐抬头看他一眼,没说什么,继续吃着盘里的食物。

  “我太太并没有得绝症。”车子良的语气意外平静,仿佛胸中波澜壮阔的翻转已成过去许久。

  费家齐对车子良与先前完全相反的说法甚感疑惑,但新的说法是好消息一件。于是他没有再追问什么,隐约感觉出事情有了转机。

  “所以,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也许我和她的婚姻关系必须继续下去。”

  “你觉得勉强、痛苦?”

  “刚知道真相时,我的确很痛苦,不过现在已经觉得好多了。”车子良娓娓道出自己分析了很久的结果。他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我太太变了,变得温柔体贴。”一大圈烟雾弥漫在他眼前。“为了曾经欺骗我而深深自责,她甚至愿意跟我离婚,只要我同意让孩子归她。”

  费家齐终于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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