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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他无法爱任何一个女人。”林霭梅的声音已变得冰冷。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会解释给你听,但不是现在。改天我再打给你。”

  电话被挂断,葛月久久不能思考。

  连续几天,葛月都无法思考。那些可以轻松换钱的文字,在听见“他无法爱任何一个女人”之前,可以毫不困难地被写出来、寄出去;而现在,她什么也写不出来了。

  她再度处于没有晨昏的状态,夜里睡不着,白天睡不好。

  她听见门铃声,但她无法下床应门。

  葛母最后不得不拿钥匙开门而入。

  “你睡死啦?按了半天铃也不来开门!”她直奔女儿房里,责备声响彻整间房子。“快起来打扮打扮,然后跟我走,你陈叔叔今天过六十大寿,你少给我装死装病的,我今天就是用绑的也要把你绑去见你陈叔叔和他那些亲戚朋友!”

  她头昏得无法回答妈妈的话。浑沌间,她想到的是另一个六十岁的男人,林霭梅的丈夫。

  “妈,我是真的想睡,不是故意要气你的。”

  葛母不信,死拉活拖她下了床,她竟躺在地上继续睡。

  “你没怎么样吧?”情况好像不太对,葛母怕她真的有问题,又使劲把她撑回床上躺着,紧张兮兮地摸摸她的脸颊和前额。

  “睡饱就好了。”

  葛母又起疑心。“葛月,你说实话,你,你,你是不是怀孕了?”

  她还是不清醒,但是更不耐烦。

  “妈——我只是几天没睡好,想一次睡个够,你干嘛联想力那么丰富啊?受不了!”

  “真的吗?”葛母依然半信半疑,不客气地摸了摸女儿的肚皮。“不是最好。既然你说你跟他没怎样,我就姑妄听之。不过我提醒你继续睁亮眼睛,一路平安无事;你不要等哪天出了事再来找我哭诉,说你后悔没听我的话!”见女儿根本没反应,她追问:“为什么几天睡不好?”

  葛月连自己都不想回答了,何况是妈妈?她一动不动地躺着,双眼紧闭。

  葛母气急败坏地来,垂头丧气地走。

  葛月睡到深夜才醒。

  突起的声响没吓着她,但她犹豫着该不该接电话。

  来电者可能是故事里的男主角,也可能是女主角。女主角舍男主角,嫁给一个比自己大上三十岁的男人,这样的一个故事背后的真相,是她能负荷的吗?

  她坦承,自己一直在追寻真相,然而在追寻的同时,她也害怕知道真相。

  “喂,葛月吗?”

  “是。”是女主角打来的。“请讲。”

  林霭梅料她知道自己是谁,于是没报上姓名,直截问道:“晓雷告诉过你,他一直不跟我结婚的理由吗?”

  “提过。”

  “他现在的经济能力已足够他养好几个家了。你说你们已经相爱,那他可曾向你求过婚?”

  葛月听得出她是想间接证明那句“他无法爱任何一个女人”。

  “不曾。”

  “葛月,晓雷一定对你说了很多我和他邻居那几年里发生的大小事吧?”不待回答,她径往下说:“你也听我说一遍,可以吗?看看我说的和他说的是不是一样。”

  “可以,你说吧。”

  半个钟头过后,她说有事要忙,于是挂了电话。葛月又听了一些很平淡的东西,然而这些东西正在加深她和杜晓雷的距离。

  她感觉得出,林霭梅试图透过这些平淡的东西传达一项讯息,那就是,男女主角的关系曾如贾宝玉和他身上的那块玉一样,一刻不离。

  葛月把冷气关了,因为她觉得好冷。打开窗子,她吸了口夏夜的风,发现杜晓雷站在路灯下。

  路灯如昨,他的身影如昨。

  他消失在路灯下不久,她的门被轻叩三声。

  “为什么不按铃?”她开了门立刻掉头回客厅。

  “‘谁在敲门?’”他笑着在她身旁坐下。暗示着自己曾看过她这篇短文。

  “你是林霭梅的邻居,不是我的;我的邻居是宋绍钧,只有他可以敲我的门。”

  “生气啦?因为我好几天没跟你联络?”他的体贴如昨。

  “生气?怎么会呢?”她按下遥控器,再度将室内温度订为凉爽的秋季。“早习惯了你这种很‘杜晓雷’的出现方式。你不是早就把提出分手的主动权留给我了吗?我记得我没说过要跟你分手的话,所以你的出现并不令我意外!”

  她说的句句是气话,可是最后这些气都消失在他充满思念的眼神里。

  “晓雷,我想你!”她扑倒在他怀里。

  “我也想你。”

  他愈来愈渴望这种紧抱着她的感觉,那是种令他满足、踏实的感觉。

  当环境不能对人产生威胁时,令人恐惧的就是自己。葛月能减轻他的恐惧。

  吻她能减轻他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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