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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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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刚食不知味地吃完宋绍钧买回来的便当,门铃响了。 “妈,你怎么来了?”开了门她掉头进屋。 “哎哟,你看你,”葛母紧追她进客厅,根本没回答她的问题,急急收拾着茶几上一堆凌乱的书报杂志。“把我的房子住成什么样子啦?你看,乱成这样,你还是女孩子吗?留一点让人家打听啦!” 她直挺挺地站在一旁,只在心里回妈妈一句:这是我爸留下来的房子。 她发现妈妈身上穿的大衣是她没见过的,想必是继父刚买的;妈妈的头发也像刚染过,黑得不很正常。 “妈,有事啊?” “你大哥回来了,我来带你回去见见他。”她口中的“大哥”是指继子。 “他不是在美国定居吗?”葛月猜妈妈是想当场拉她走,光在电话里交代是没用的,她会当那是耳边风。 “回来看你陈叔叔跟我嘛,他现在人在家里,吃过晚饭才回饭店。所以我要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你快去换件衣服,车子还在楼下等我。” 这是赶鸭子上架。 “不用换了,再换也是这样,大同小异。我身上这件衣服还算干净,再喷点香水就不会丢你的脸了。” “你哟,你要是再这样邋遢下去,有人要才有鬼!” 她没反驳,只是又看了眼妈妈一头整齐服贴、黑得不正常的头发,果真是“头可断、发不可乱”的服膺者。苍蝇若是不慎飞进那个胶水、慕丝打造出来的角度里,只怕也难活着出来。 “笑什么?还不快去把头发梳一梳!”妈妈催她。 一点意思也没有的会面结束,葛月黯然回到自己家。 她的会面心得是,妈妈很可怜。继父的家人面前,妈妈只像个怕得罪主人的仆人。 电话在她心情沉重的此刻响起。 吴安生打来的,她猜错了。 他温柔感性地喊了一声“葛月”之后,重申了他的观点:她到如今都未能遇上个可以匹配的男人,是因为他的关系。 谬论。 “吴安生,我到现在还没有个合适的对象,的确是因为我的胃口被养刁了,不过不是被你养刁的,是被我自己塑造出来的男主角养刁的。”她给他一声轻笑,算是把他当老朋友看。“听玉婷的形容,我感觉得出你虽然少了大学时代的开朗,却多了一分稳重成熟。可惜我因为写多了浪漫的爱情故事,早就跳脱了学生时代的感情枷锁。你我没有结局的结局不能说一点遗憾也没有,可是我也不至于像你形容得这么想不开。” 他似乎还没被完全说服。 “你是说你还像从前那么不切实际,还在等待一个你也许永远也等不到的男人?” 从这句话里,她相信他记得她在两人交往期间曾告诉过他的话:她觉得他俩分手是迟早的事。 “也许你说得对。不过我现在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我对‘吴博士夫人’的头衔一点也不感兴趣。” “葛月,其实我跟林玉婷并没有什么。”他解释。“你知道我离开台湾很多年,刚回来工作,对很多地方都不熟悉了,我的家人又住在南部,台北这边没什么亲友,所以就答应她有空时陪我到处走走,只是这样而已。” “听起来是很正常的开始嘛。” “可是——” “别可是了,”她不耐烦地打断他。“谢谢你打电话来,如果没别的事,我想写东西了。” 她摆脱了他,但是心情依然轻松不起来。这算不算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电话又响。 “刚跟别人讲完电话?” 是杜晓雷。他的声音竟使她在继父家中萌生出的刺痛感添上三分,她惶恐。 “嗯。” “我打了好久电话,先前没人接,后来占线。”他带着点委屈。“你出去啦?” “我继父家。”她没发现自己脱口而出的事是她从不主动对别人提起的。“我爸我妈都再婚了。” “你一个人住?” “嗯,住在这个有我生命出处的房子里。我心目中惟一属于我的家。”她的目光又停在墙上的全家福照片。“我爸先再婚的,他有外遇。再婚之前,他带我去吃了顿很昂贵的西餐,给了我好多零用钱,说他对不起我。” “如果这件事让你觉得难过,那就别再往下说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泫然欲泣,也意识到自己的莫名其妙,她该以高度的警觉心提防这个情场老手才对。 “你打电话来是想接着讲故事吧?” “如果你心情不好,那我今天就不讲。” “不,你讲吧,我想听。” “好。上次我讲到哪里,你记不记得?” “你偷杂货店老板的东西,一直没被抓到。” “喔,那接下来就是偷钱的事了。”他笑着说。 “为了什么理由?” “为了一个女孩子。” “喔。”她应了声,心头同时一颤,她知道他的故事里必然存在着一个女主角,像每一个爱情故事一样。 这个故事是他编出来的吗?目的只在接近她? “我的初恋。”他又说。 “这是你多大时候的事?” “我跟她从小是邻居,为她去偷钱是国二那年的事。喔,她比我大一岁,那年读国三。”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说不上来是什么时候。我跟她之间从没有过所谓触电的感觉,在一起的感觉一直是很自然的。没有所谓的轰轰烈烈。” “嗯。”她在心底笑了笑。尽管她写过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并不真的相信那种触电的感觉。 她听见打火机的声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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