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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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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他变得壮实,不复当年的清瘦,说起话来荤素不忌,活脱脱是个兵营出来的兵痞子,时正时邪的眼神勾着桃花似的,一张嘴便浑然是吐不出文章的武夫。 这令人讶异的差别却也不是太让人意外,是人都会变,没人一成不变,只是往好的方向去,或是误入歧途。 “只对你。”他只在她面前展露真实面貌。 大雪纷飞,不见减弱,灵堂上的白幡随着风吹摇晃,香烛烧至一半,火盆子里的炭火未熄,烧得通红。 在寒冷的冬夜里,所有人都去休息,连下人也只留一两个值夜,添茶加柴,余下的皆回屋了,无须守夜。 唯独原清萦、谢天运像落单的狐雁,为厅堂那口棺守灵,一壶姜茶、两只陶碗、一盘放到冷掉的桃酥,两人相对坐着,竟是无语凝噎,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他俩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还能手拉手玩泥巴。 “我爹出殡后你就回军营吧,我家这浑水你别沾。”等爹入土后才是开始,她没把握闯得过一波接一波的难关。 接下来的路不会轻松到哪去,宅子里的人事、族人的刁难、铺子里掌柜们的欺生、田间地头的出息、茶园的运作、茶行的售货,以及最妄自尊大的船行老大在爹还在的时候就有些不服管教,有自立门户的意图,这桩桩件件都是考验。 谢天运笑着握住她的手,放在手掌心中轻轻揉搓。“我不走,我走了你怎么办?” 她抿着唇,想把手抽回。“事在人为,我也不是谁都招惹得起,想动我还是得付出代价。” “是呀!你是刺蝟,能扎得人全身是血。”想到那些人鲜血淋漓、插满短刺的情景,他忍不住低笑。 “谢天运,你还在灵堂。”他这举动真是失礼。 他敛笑,神色端肃。“你以前都喊我天运哥哥。” 那时她很黏他,她走到哪里就一定要他也跟到哪里,歇个午觉也黏,让他抱着她睡在窗榻下,她手脚缠住他…… 想想那段日子还真是岁月静好,虽然平淡却也温馨,没有互相猜忌、尔虞我诈,只有欢笑。 “你也说了是以前,我们都回不到过去。”她心里还是有点怨他,觉得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 她把他当成家人,朝夕相处,以为不会有变,谁知他的亲人一找来,他就头也不回的跟人家走了,彷佛他们多年的感情是她平空想像,像梦一样,他根本不放在心上,毫不留恋。 “小刺……清儿,别斗气了,你需要一个丈夫,而我在,这是老天爷的意思。”她注定是他的。 头一偏,她目光深沉。“你不可能一直在我身边。” “你找得到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他说的话伤人,却也是实情,她别无选择。 “……”原清萦不言不语,看着他的眼神充满挣扎,她要一个男人,一个听话的男人,而不是让人感到无路可逃的他。 “我们成亲吧!清儿。” 他的小刺蝟,手到擒来。 §第三章 守灶女能顶门户 “我不同意。” “我不赞成。” “简直跟儿戏一样,荒唐。” “胡闹,这事能由着你们玩吗?” “脑门被驴踢了吧!都踢出毛病了。” “……原氏没人了吗?要你一名女子挑大梁……” 原中源出殡前六日,刚做完六七的次日,一群原氏族人齐聚一堂,十来名族老坐着,抽着水烟,一口一口的吐烟,其他青壮男子站着,面红耳赤的发出反对声。 其中也有几个不是原家人,原清萦的大舅、二舅、小舅、三位舅母,以及说熟不算太熟的表兄弟姊妹若干名。 大姊夫刘汉卿也来了,倒是原冰萦因怀孕因素未到,只见女婿立于丈母娘身后,上身前倾不知和她说着什么,频频点头的解氏似被说服了,没主见的由人摆布,全无自觉。 他们一起出现不是为了讨论原中源出殡事宜,而是出声怒斥原家二女儿的胡作非为,枉顾礼法,不尊长上,未经族老允许便私自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令原氏族人颜面无光。 只是,她究竟做了什么呢? 杀人犯法、作奸犯科、偷抢拐骗?还是勾引有妇之夫,与人私通,在外有失礼之举祸及族人? 没有、没有,她不过当众宣告要成为守灶女,并且招婿,以后原府由她当家管事,谁也不能插手。 这便是重罪。 族老们反对,族人摇头,老的小的都不许她招个外人进来扰乱原家,女大当嫁才是正途。 连娘舅家那边的人也不断苦劝,搬出不少令人喷饭的大道理,左一句、右一句地像在劝说,其实是在护骂,讽刺她急着嫁人,滥竽充数也好,极尽刻薄的说着酸言。 而刘汉卿却是一言不发,没做任何评论,小姨子要嫁或招婿都与他无关,只不过一直在和丈母娘说话,对着主位上的年轻男女指指点点,脸上微露鄙夷。 “女子挑大梁又如何,你们原氏的男人敢跳出来与我较量吗?我让你们一只手。” 谢天运往前一站,脸上冷得没有一丝表情,他一开口,全场吵闹声骤停,顿时鸦雀无声。 许久许久之后,终于有人开口。 “……你是大将军,我们怎好冒犯,不过这是我们族里的事,龙涛将军也不好插手。” 一名年过半百的族老仗着上了年纪,不太客气的摆明了这是家事,闲杂人等无权置喙。 他只差没直接开口把大将军请出去,他自以为是的觉得凭自己在族里的地位人人都该卖他面子,当官的也不能不尊老。 可惜他遇到的是武官不是文官,没听过秀才遇到兵,有礼说不清吗?这位爷儿就是不讲理的,不仅横着来还护短。 “你们?呵呵……一群仗势欺人的鼠辈而已,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们管得着吗?怎么人家的爹一死就赶来抄家了是不是,看人家母弱女幼就欺上门,不给人一条活路。”他指着身形单薄的原府姊姊,两人楚楚可怜又势单力薄,再瞧瞧所谓的族人,一个个是人高马大的成人,还人多势众。 如此悬殊的对比让几个带头的族老都老脸一红,很是羞愧,他们一群人看来就是欺侮人的,满脸横肉、神色凶狠、凶神恶煞似大吼大叫,跟讨债的没两样,还理直气壮。 看似占理,为着族人名誉而来,可是谁真的善待两名弱女了,连亲娘都像来看戏的,没为女儿说一句好话,坐得老远不发一语,端静安坐的模样跟刻薄的地主婆没两样。 “你……你这话是要坑死人呀!我们哪有你说的那般恶毒,中源已不在人世,他这一脉也算绝嗣了,我们身为原氏族人理应照应长房遗属,不让她们因为见得世面太少而做出为人不齿的错事。” 说到底,他们的家务事哪由得外人来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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