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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若我非仅剩的血脉就可以拱手让人了吗?只要有人能打理庄务,谁来当一庄之主都无所谓。”他的地位建立在“楚”的姓氏上。

  “你在怪我揽权是不是?无视你的存在。”沈玉娘的脸上有一丝难堪和激愤。

  她为这个家付出那么多,到头来还要受小辈指责,她情何以堪。

  冷眸一抬,他淡漠的说道:“姨娘可否先去休息,处理下人的事由我决定即可。”

  “可是这些事向来由我打理,我不认为他们有犯什么重大过失。”一个人有手有脚,她要走,有谁携得住。

  而且她还像贼一样半夜开溜,叫人防不胜防。

  “没犯重大过失?”原来这就是她的看法。“姨娘大概搞错了一件事,是代理不是打理,意思是我不在庄里才代为处理庄务,管束仆佣的日常一切。一个庄院只能有一个主人,你说是你还是我呢?要不要我直接将庄主之位让给你,省得这些下人不晓得该听谁的指示。”

  “你……你真像你父亲。”无情。

  心口一痛的沈玉娘难忍悲伤,他当着众人的面反驳她所处的地位,无异是给了她一巴掌,毫不念旧情让她明白她做得再好也只是暂代之职,无权插手庄中的重大事务。

  她可以容忍丈夫的冷落,为报恩而选择当个生育的工具,但是这些年虚掷的光阴和为他们所做的已经够多了,实在不该再受此羞辱。

  人总是自以为可以忍受加诸于身上的磨难,时机一到便潇洒地放开手中的权力,可是当真正面临那一刻到来时,她才发现自己竟也自私得可笑。

  那是一种失落和空虚,如同再一次遭夫君的遗弃,认为满手盈握却是水中月,掌心一摊开什么也没有。

  “我会当作是一句赞语。”楚天魂没深思她此句的含意,身一转走向双手发颤的丫鬟。“你要自己招供,还是我送你入快活林伺候?”

  一听到快活林三个字,名为小霜的丫鬟当场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地往前一跌成跪姿,脸上失去血色直打颤。

  后山是禁地人尽皆知,除了迷路的人和外来客不慎踏入外,入庄超过一年的仆佣都晓得快活林去不得,那是属于死的地界,因此不想死的活人少接近为妙。

  “不……不是我说的、不是我说的,二少爷的吩咐奴婢莫敢不从……我……我真的没说。”向天借胆的事她想都不敢想。

  “我听见快活林野兽的怒吼声,你想该拿谁去喂呢?”他没有耐性跟她耗。

  小霜的骇意明显可见,冷抽了口气赶紧开口,“奴婢知道是谁说的,二少爷别拿我去喂野兽。”

  “说。”

  “是……是……”她眼神飘来飘去极度不安,多次看向神情倨傲的杜月红。

  原本打算离去免得继续受辱的沈玉娘,一见她飘怱的眼神落在侄女身上,心头微惊的欲走还留,连忙打断她欲说出的真相。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还追究什么?就算庄里的人不说,你也堵不住庄外众口。”

  “姨娘,如果你还想要我的尊重,请别介入这件事,我会很感激。”念在她过往的辛劳,他不愿恶言相向。

  “你……你当真尊敬我就不要再查了,这么多年来我对你虽没有生育之恩,起码也分担了教养责任,你一定要为一个外人弄得庄里乌烟瘴气,人人自危才甘心吗?”

  她的心变小了,多年累积的不甘一夕爆发,她不知道自己在争什么,只是不想从此被人遗忘,回到以前得看人脸色的小妾生活。

  虽然她很想做出公正的判断,但突如其来的变化太叫她措手不及,还没调整好交棒的心情先蒙受莫大的压力,她心里的苦也很沉重。

  “外人?”他眼神转冷的一睇。“你说我认定的妻子是个外人?持有羊脂白玉的主人叫做外人?未来的当家主母是外人?那你算什么?他们又算什么?

  “难道我姓楚的柳月山庄要换主人了?改姓沈好不好?还是姓杜呢?你忘了楚家家训只有元配夫人的名字才能入宗祠,你连祭拜祖礼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口口声声说未来的楚家主母是外人!”

  左一句外人,右一句外人地将他心爱女子排除在外,听得刺耳的楚天魂终于忍不住发怒,疾声厉言的点出既存的事实。

  楚家的人向来专情,鲜少有人娶妻又纳妾享有齐人之福,因此从第一位楚氏先祖开始便立下家训,非元配夫人不得入宗祠,妾室之名不可誊于族谱。

  也就是说只有正室才为宗亲所接受,小妾侍寝之类的妇人是不能留名在宗谱上,甚至死后也无法入宗祠受后人祭祠,大都置于寺庙供奉。

  惨一点的连名份都没有,一块小木牌上是一片空白,没名没姓成为无主孤魂,没人知道她是谁。

  “你……你要娶她?!”她没想到这一点,还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

  “见羊脂白玉如见当家主母,虚耗多年的你难道会不知情?”她是刻意忽视摆在眼前的事实,自欺欺人地模糊真相。

  “我……”她错了吧!可是共处了二十多年的岁月却不如一个认识未久的姑娘,这点叫她无法不生怨。

  沈玉娘的傲气不许她低头,明知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有欠公允,为人长辈的面子就是扯不下,坚持己见地错到底,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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