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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他又忍不住哀嚎出声,背上已插了十八根银针,林芷娘素手拈针,时深时浅。

  “那就忍着,还有得你受的,我之前用食疗为你固本,就是怕你撑不过去,拔毒不是治病,吃几服药就能药到病除,你中的毒太过顽强,不是短时日就能除尽。”要不是遇见她,真的只有等死的分。

  林芷娘犹不迟疑的在裸背上连扎三针,她略微一顿,瞧瞧被扎得如豪猪的男子,一根一根针,足足九九八十一根,后续还有二十七根银针,她自个也累出一身汗,十指微颤。

  不过再一观面如金纸的柳笑风,他的情形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说是比她更糟糕,好不容易养出的一点血色全没了,嘴唇因忍痛咬出泛紫的牙印,唇瓣血迹斑斑,煞为骇人。

  突地,一只白皙素手拿着一条绣草的烟紫色帕子,轻轻擦拭他布满汗水的额头,帕子一拭过竟完全湿透,看得帕子的主人十分心惊,这汗再流下去,人不会脱水虚脱吗?

  “他可以喝点茶水吧?”补充流失的水分。

  一样汗涔涔的林芷娘很不快的轻啐。“趴着怎么喝,你这人未免太重色轻友了,我也满头汗为什么不帮我擦一擦?心口不一的女人最讨厌了,你明着袖手旁观,老说要嫁去当寡妇,等人两腿一蹬好改嫁,实则还是狠不下心看人死。”

  面狠心软,要不是好友用眼神求她,她还不见得乐意救人呢!九针透穴耗费的气力更大,一次行针下来她也去了半条命,因此她很少取出金针医治。

  “暮夏,去少爷院子截一段三寸长的竹管,要细如小指的那一种,两头打穿成空管。”

  “是。”暮夏在门口一应,随即没了踪影。

  “你要竹管做什么?”就算做筷子也要两根,一根当搅屎棍不成,还要两头打通,没法理解。

  “一会儿你就知晓了。”她笑而不答。

  “还跟我打哑谜,汗呀都滴下来了,要是流进眼睛里看不清楚,别怪我下错针。”她真可怜,被人无视了。

  “还不是怕影响了你,万一我的帕子挡住你的视线,你手一偏下针歪了,岂不是打坏你小神医的名声。”于香檀将湿帕子一拧,轻拭她眉间、鼻上的一点薄汗。

  “现在才来拍我马屁来不及了,我记恨。”林芷娘说得煞有其事,小脸上横眉竖目,故作生气状。

  “那就记着吧,百年后再来讨,奈何桥上等你喝三杯。”

  林芷娘的脾气是没有脾气,来得快去得急,忘性更大,只要不踩到她的底线,她永远笑呵呵的不与人为恶。

  她不能忍受的是:一、伤害她在意的人。二、用医术害人,除非是罪大恶极之人,小整小玩可以,但不可将所学医术加害良善无辜以及幼小之辈,这点她绝不允许。

  “喝什么?”人都死了还能吃吃喝喝?

  “孟婆汤。”前尘往事一扫而空,再不复记忆。

  “啐!”她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话说喝了她的七情六慾忘情散也有类似效果,她不成了阳世间的孟婆?两人说话间,暮夏已取来青竹一截,中间是空的,粗细约女子的小指,竹身翠绿,带着点竹子的香气。

  于香檀倒了碗开水,在碗中洒了少些的盐和一小撮参粉,她用竹管稍加搅和一下,使盐和参粉融入水中。

  “喝吧。”

  怎么喝?柳笑风抬眸一睨。

  “从这个孔吸,像呼噜噜大口吃面一样,以口就管用力一吸。”她教人如何用竹制吸管喝水。

  柳笑风大口一吸……咳、咳!呛进鼻子了!

  §第五章 改变主意赖上人

  容得下两人的大木桶中,双眼微闭的柳笑风整个人浸泡在深红色的药汤里,冒着烟雾的水烫着人的皮肤,把他烫得全身通红,犹如一只煮熟的虾子,没一处不红通通。

  他就一张脸浮在水面上,眼、耳、口、鼻露出,后脑杓也一半浸在水里。

  他的脸也抹了一层药泥,以五毒为主料,七十七种药材磨成粉混合而成,初初敷上会有刺刺的灼热感,之后面上的汗水泌出,渗入药泥中。

  这时的汗水是有毒的,连带着药泥也布满毒性,不可用手触摸,否则碰到药泥或汗水的人也会中毒。

  木桶里的药汤必须维持烫人的程度,每半个时辰加一次滚烫的热水,前后共四次,为时两个时辰。

  可是这人像在受苦吗?

  分明是睡着了,怀里还抱着臂粗的竹筒,一半在水下,一半斜着靠身上,竹筒上面开了个口,里头插了根细竹小管,他时不时地吸上两口,满意地继续睡。

  再仔细一看,桶子里有块板子,正好托住他的上身,即使他睡沉了也不会往下掉,防止溺水。

  “柳笑风,你不会真睡着了吧!你是在拔毒,不是来泡澡的!”他似乎忘了这儿并非城主府,惬意自在的当起大爷了。

  隔着一扇杜鹃啼春彩绘红梅玉石屏风,看不过眼的于香檀冷冷讥诮,鹊占鸠巢不知羞耻,还自得其乐。

  “嗯,是睡了一觉,可惜被你吵醒了。”他伸了伸懒腰,苦笑。

  经过五次的针灸后,他的身体较能抗疼,由一开始不能忍的剧痛到渐渐能忍受,一次一次的扛过去。

  针灸拔针后是两个时辰的药浴,刚一入桶时,他烫得立即跳出来,可又被塞进去,强按住双肩,直到他适应那热度,慢慢将身子往下沉,压着他的手才放开。

  水很烫,烫得全身的皮肤都麻了。

  可是渐渐的,酥麻的痛有如小针在扎,由脚趾头往上窜,一抽一抽的痛意蔓延周身,无数的细针在身上戳刺,深红色的药汤一点一点变黑,不断发出难闻的恶臭。

  但是随着水变黑,他的痛也在减轻中,越泡到后头身子越轻,像要浮起来似的,平时重石压胸的系气往胸腔两侧散去,一股不明的气劲从四肢、躯体溢出,流入药汤之中。

  “少把于府当窝了,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她把清凌院借他是当他为客,何况住客栈也不方便治疗,他倒是反客为主,圈地为王了。

  他抬眼一睨屏风外隐隐绰绰的身影,唇畔微微上扬。“逼死自己的丈夫会遭雷劈,你不是这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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