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寄秋 > 好命祸水 | 上页 下页
三十


  日头已升上半空中,近午了,她衣裙翩翩滑过曲桥,牡丹绣鞋跨过朵朵莲花,发际微湿不以为意,踩着石板上廊阶,脚步不曾稍缓。

  她明明气喘吁吁,香汗直流,却不愿稍事歇息,抡起粉拳便往门上敲扣,她动作很急,神情慌乱,好像有什么大事似,敲得屋里的人火大,朝外大吼。

  “滚开——”

  她一怔,朝内喊话,“是我,极儿,我是虹姨,你快开门,我有事要告诉你。”

  一阵静默,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左惊虹等了许久,门才由内拉开,她急忙想进,却发现司徒太极挡在门口,似乎不愿她进入。

  “怎么了,我不能进去?”她心上不安,以为他在防她。

  “不是,是不方便。”他说得很轻,但意思十分明显,明白人都听得出来。

  “里面有人?”瞧他一身衣衫不整,眼下有着纵欲过度的疲累,她当下了然于心。

  “嗯。”

  “是绣娘?”她猜想。

  司徒太极没点头也未摇头,他只是将身子往前移一步,轻声阖上门。

  “男儿当胸怀万里,立志四方,勿怠逸淫欲,沉迷女色,都什么时辰,还自我放纵,绣娘真是太不懂事,竟然不懂得规劝你,她实在不适合留在庄内……”

  左惊虹一反平常的少言,叨叨念念着女色伤身,她满口的关心看似出自真心,可若是用心一听,会发现她其实是饱含妒意,怪罪屋内的女子死缠着司徒太极不放,让向来早起的他不出房门。

  “虹姨,你来找我不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被人吵醒,司徒太极心里是有点不快,不过因为来者是她,他才压下火气未发作。

  顿了顿的左惊虹差点忘了来意,她清了清喉咙道:“有人告诉我,芳草屋的门被人打开了。”

  “嗯,我知晓此事。”

  见他脸上并无讶色,她讶异得倒抽一口气。“你知道?!”

  “是的,虹姨。”他不认为这种事需要大惊小怪。

  “谁把它打开,为什么没上锁?”太危险,居然放着不理。

  “谁打开的不重要,反正锁已经坏了。”上不上锁无关紧要。

  她一急,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些。“怎么会不重要,赶紧叫人换把新锁,牢牢锁住。”

  那女人绝对不能出来,她一出来,自己岂有立足之地?

  “不需要。”

  “不需要——”她尖声地捂着胸口,像是受到极大的惊吓。

  “被两条粗大的链子炼住,我娘是走不出那间茅草屋。”她依然受制中。

  左惊虹神色忽地一愕。“你喊她娘?”

  不可能、不可能,她所做的努力不可能白费,她是那么确定不会出错。

  “她本来就是我娘,我喊她娘并无不妥。”这些年来她也受了不少苦,他是该学着谅解。

  司徒太极不承认是因为屋内女子泪眼盈眶的一番话,以致他的想法有些变动,而是在看到亲娘老了近三十岁的容貌才感触良深,觉得自己对她苛责过深。

  人人都有娘,因此不认为有没有娘是件了不得的大事,但是对无娘的人而言,那是渴望却不可求的天上星子,不论多么想要也得不到。

  晶莹剔透的泪珠让他明了一件事,树欲止而风不停,子欲养而亲不待。他始终知道娘在哪里,所以他从不在乎她有一天会老去,甚至从人世间消失。

  是欧阳春色提醒他尽孝要趁早,莫等人不在了,才后悔当初什么也没做。

  “可你一向说那个女人……”且一脸嫌恶,巴不得不曾提及。

  他烦闷地叹了口气。“她总是生我的娘,她对我有生育之恩。”

  “你……你原谅她了?”左惊虹惊恐地捉紧衣襟,唇间颤抖着。

  “不。”他还没忘记她所带给他的伤害。

  一听“不”,她稍微安心地松开手。“那你打算放了她吗?”

  寒铁打造的链子不会轻易断裂,她千方百计说服丈夫,为的就是不让那女人有走出草屋的一天。

  “我不知道。”他尚在考虑之中。

  “你不知道?”顿时她放下的心又吊高,面色刷地一白。

  难道她做的还不够,不足以取代他的亲娘?

  她忽然想起欧阳春色若有所指的几句话——什么都能取代,唯有亲情取代不了,一个人只有一个娘,旁人无法代替。

  “她看来像疯了,又像不是,苍老得连我都认不出来。”若非她自称魏知秋,又长年炼囚在茅草屋内,他真要以为那是别人。

  “什么,你去看过她?”那女人说什么?有没有牵扯上她?

  见她一脸激动的咬伤下唇,他连忙扶她坐上凉亭里的石椅。“虹姨,你缓口气,别太急了。”

  “我……我……”她连说了好几个“我”后,才语气伤痛的捉住他的手。“我怕她伤害你呀!极儿,要是再来一回,我不晓得自己来不来得及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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