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寄秋 > 冷面少奶奶 | 上页 下页


  即使是裁制自个儿的衣物亦然,除了荷包和绣鞋外,她一律不多做其他花样,素着衣裳如同她素净的人一般。

  不过她最擅长的是绣肚兜花样,不少闺阁小姐和使君新妇会暗地里拜托她绣一、两件嫁妆,为的是讨夫君的喜爱。

  甚至花街柳巷的姑娘们也不时上门求件肚兜,忙得她不得不三令五申地规定件数,绝不贪一时利润而累倒反得不偿失。

  她是精明干练的绣娘,全扬州的百姓都晓得,因此也明白她有个不事生产却嗜酒如命的爹亲。

  但是没人知道他们父女打哪来,落地此处大约三年光景,不见有亲友来访,花老爹依赖着女儿刺绣维生,在乡里间还算得人缘,不因他们是外地人多生口舌之非。

  因为花垂柳的绣功实在太出色了,扬州无人能及得上,自然成为美谈一件,人人当她是故乡人亲切待之。

  但是,美中总有不足,觊觎其巧手者大有人在,让她不堪其扰地兴起避地而居的念头。

  “爹虽贪好杯中物,可不敢卖了你,否则往后谁来为我送终。”花老爹语气卑微的说。

  “少来了,一壶百年好酒就叫你盲了心,哪记得女儿是宝还是草。”有父如此,命斯也。

  面上一讪的花老爹打了个酒嗝。“你是我与你娘最疼爱的闺女,我哪舍得拿你换酒喝。”

  少说也得三壶才够豪气。

  “会不会咱们爷俩心里有数,爹别指望明儿个有银子打酒喝。”一双鞋面绣两朵牡丹,只差绿叶子。

  以一般人眼光来看,花垂柳不算美人,顶多只能以清丽素雅来形容她这个人,是那种百花争艳却不易醒目的小丹菊。

  敛目低垂之际叫人无从发觉她的存在,再加上她总是低首绣着中帕,那双清如姣月的明瞳硬是叫人难以察觉其灵性尽在笑眼深处。

  她的美如同一块璞玉,唯有巧匠方能识其光华,非凡夫俗子能轻易看透。

  “啊!柳儿,你不能因爹一时酒虫犯嘀咕就断了我的馋,我真的只喝一小曰没贪口。”酒瘾犯了哪禁得了。人生不就求一个快活。

  将绣线扣了个结用牙一咬,她开始缝起鞋底。“是谁再三保证今天绝不喝酒来着,看来是女儿的纵容成性。”

  想她十七有余,好命一点的人都当娘了,只有她还为生计奔波不休,更得奉养整日拿酒当茶喝的不长进爹亲。

  “呃,这个……我、我忍不住嘛!从明天算起成不成?我发誓三天不沾一滴酒。”都怪他嘴馋禁不起一丝酒香诱惑。

  “一滴不沾你整壶倒,为人子女的孝心你丝毫感受不到。”花垂柳莲指一扣,连着绣线的绣花针直指他鼻头。

  冷不防一吓的花老爹连忙往后退了几步,心里暗念着:万幸、万幸,没被缝了嗜酒的嘴。“柳儿……”

  “别叫我,竹椅下的那壶酒是你最后一壶,省着点喝少糟蹋了。”下不重药他是不会适可而止。

  喝!好精的丫头片子,连他藏得那么小心翼翼都能发觉,她不是在绣鞋吗?怎么还能分心?

  没关系,喝完这一壶他再去和酒铺子老板套交情,说不定能

  “没有一家铺子会赊酒给你,除非他们不想要我的绣。”花垂柳语气轻柔地将其中一只鞋底绣上花家的标记。

  一抹杨柳垂岸。

  “吓!你可别吓唬老爹呀,爹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无法一日无酒可饮。”花老爹苦着脸,心肝全绞成一团了。

  花垂柳眼底浮着窃笑。“那就忍忍吧,世道不好要节俭些。”

  “忍不了呀!丫头。”分明要他的老命。

  “忍不了也得忍,不先攒点银子好准备你百年之后用,难道要女儿竖着白布横跪街头‘卖身葬父’吗?”她可拉不下这个脸。

  宁背不孝之名。

  “你……你……”花老爹一个你字说了半天连不成句,理亏在先哪斗得过精丫头。

  真是时局乱呀!

  一下子征兵远赴西域平乱,一下子又是抓乱党,平民百姓想安居乐业谈何容易,不一醉以解千愁又能如何,眼不见为净方有太平。

  他呀!老喽,只想安静地过完下辈子,好好的当个闲云野鹤安度余生。

  唯有酒才是良伴。

  此时,一满含嘲讽语气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啧!花家老爹没上酒肆喝一盅呀!怎么有空学闺女绣花?”

  自命风流的吕宽扬起一把绘有山水的纸扇,故做风雅的走进低矮茅屋,自然的姿态仿佛入自己家门,目中无人无视花家人不欢迎的眼光。

  他爹亲是扬州的小地方官,仗着有几分势力为非作歹、无法无天,丝毫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强抢民女是常有的事,家中娇妾美婢多不可数,他仍不知足的妄想有更多的女人左拥右抱,好似当朝皇帝拥有三千宠爱。

  因此扬州稍具姿色的姑娘他鲜少放过,即使罗敷有夫亦不能避免,只要他瞧入眼的都难逃被摧残的命运。

  所以家中有闺女或少妇的人家都不愿惹上这恶霸,喝令她们深居简出以保贞节,只有不得已为生计奔波的贫家女儿才会在外抛头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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