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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所幸收养她的人家算是和善,没让她吃太多的苦,当成女儿在扶养。

  以前的人大多早婚,所以她十五、六岁时就和养兄凑成对,生活还算和乐,一家七口人共同经营温泉馆不分彼此,那时的幸福她至今难忘。

  后来战争爆发了,丈夫和小叔被派往南洋一去不回,伤心欲绝的两老也在同年辞世,一时间她失去挚亲的依靠,茫然无措。

  但天无绝人之路,牙一咬她硬撑家计继续经营,无视妯娌和小姑吵着分家的纷争,一肩挑起所有的责难。

  转眼间四十个年头过去,身边的亲人也一个个离去,她由什么都不会的少妇磨出一股不服输的韧性,坚忍不拔的死守她视同家的温泉馆。

  日子过得真快,自从送走女儿,女婿又过了十年,当年活泼好动的小孙女都长成大女孩,她又得操心咯!

  正如那年霞姊的托孤,她一个妇道人家得独力带大孩子,其中的辛酸苦涩不足以道以外人知,就怕没将人家的孩子教好。

  幸好两人都算乖巧,听话,没有学坏,她的一颗心才定下来。

  “瞧瞧你这样野,我当是山里的野猴穿起衣服,乱七八糟的头发也不修一修,东卷西卷地活似王老头卖的麻花卷,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别活蹦乱跳,文雅点、秀气点,我养的是人不是活跳虾……”

  唠唠叨叨是老人家的毛病,她也难以免俗的爱念上两句,一天不念会浑身不舒服,不管有错没错先念一顿。

  “山里的猴子有我这么可爱又勤快吗?”拖把横过肩像在扛枪,笑嘻嘻的春天赤着脚准备拖地板去。

  清水一桶,拖把一支,抹布两条轮着用,她可是全副武装上战场,打算和顽强污垢及青苔奋战到底,非消灭它们不可。

  不过零用钱能提高些更好,老做免费劳工会长不高的。

  “你喔!也不知害臊,叫你做点事还装可爱,都几岁的人了。”调皮捣蛋她跑第一。

  “年龄再大也是外婆的心肝宝贝呀!难道外婆不疼小春天了?”束起马尾,方便东奔西跑的她撒娇的说。

  “哼!谁疼你这个讨厌鬼,三天两头的惹是生非,还学人家攀墙夜游,光会折腾我这把老骨头。”要不是镇上治安好得没话说,她非愁白几根头发不可。

  偷偷的吐吐舌头,春天用滑行之姿开始拖地。“人家有在反省啦!你就别再念了。”

  “你以为我爱念你呀!成天老想着往外跑,狐群狗党一堆不学无术,再不念你都要飞天了。”念她是为她好,谁要当个惹人嫌的老太婆。

  才怪,人不会飞。“是是是,外婆英明,丫头受教了,以后我从早到晚都跟着外婆,直到你嫌腻了为止。”

  马尾甩来甩去,一道忙碌的清丽身影在走廊上来来回回,湿拖把拖完地之后还得用干抹布拭干,然后再上一层防虫蛀的水蜡。

  一开始是看大人玩得起劲似,她好奇的跟在屁股后面打转,慢慢地成了她的工作。

  原本拖地、打扫的阿婆因闪了腰而辞工,外婆要忙里忙外招呼更加没空闲,为了节省人工开支她自告奋勇的担下清洁大使,好让外婆能轻松些少一点负担。

  其实像这样的清洁工作一周大概两次而已,而她在学校的课业并不重,一天练个几小时的古筝、弦乐交差,大部分时间她等于无业游民。

  所以她常参加各种活动,举凡运动她都喜欢,海上陆上驾轻就熟。

  不过她最爱的是马术竞赛,因为马场是父亲唯一留给她的礼物,而她又有这方面的天分,因此光靠比赛奖金她已是小富婆。

  目前由姑爹负责管理,好几回她想将“春天牧场”送给他,可是他老是拒绝,笑着说要留给她当嫁妆,免得被夫家欺负。

  姑姑死的时候她已经十七岁了,她知道姑爹是放不下两人曾有的回忆,膝下无子的他才四十多却不想再婚,守着逝去的爱情缅怀一生。

  不是她乌鸦嘴爱诅咒自己家人,似乎他们家的人都不长寿,除了外婆之外,都死于非命,没一个寿终正寝。

  以后她会不会也是短命鬼,重复先人的命运?

  “少给我嘻皮笑脸,真要你安安静静的留在家里陪我,太阳大概打西边升起。”她可不敢指望她像个女孩。

  春天噘起小嘴,“外婆很瞧不起人喔!我本来就很乖。”而且是她的酒窝在笑,她没有嘻嘻哈哈。

  岑婆婆剥着豌豆一瞅,“好呀!从明天起你乖乖地待在温泉馆招呼客人,让外婆休几天假享享清福。”

  “什么……”啊!好滑——

  突然的要求让她儍了眼,一个不巧踩上半湿的毛巾,身子不稳的向前滑行。

  可想而知有多惊险,地板打上蜡又光着脚,要想平安无事真的很难,一桶水又正好摆在中央,想闪反而趺个四脚朝天,没闪过地搞得一身湿。

  几个老客人和员工一瞧都笑得前俯后仰,直说猴子落水了,没人想去拉她一把。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瞧瞧你做的好事。”又得重拭一遍了。

  剥完豌豆接着削丝瓜,不见起身的老人家叨念了几句,看也不看她的继续手边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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