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寄秋 > 千金酿酒 | 上页 下页


  没人知道她经历过什么,只当她惊着了,因此向来咋咋呼呼的性情变得沉稳,人也显得聪慧了许多。

  夏和若回想着,十年前她也生过一回重病,但没像这回这般严重,卧床十天就好了,倒是一病弄坏了身子,从此天一冷便汤药不离口,成了个小药罐子。

  多年之后她才晓得她的体弱是人为的,有人在她的汤药中动手脚,以致她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终年病恹恹的。

  “幽草,别叨叨念念了,盛碗粥来,我吃就是。”药补不如食补,她还真有点饿了。

  “是的,姑娘。”幽草面上一笑,盛了微温的甜粥送到自家姑娘面前,不多不少八分满。

  望着打小跟在自己身边侍候的丫鬟,夏和若心头微暖,她犹记得母亲死后,这丫头跟着她吃了不少苦,若不是有幽草,只怕她的日子会更难过,一天也过不下去。

  但是想到另一个丫头,夏和若只觉喝进嘴里的白玉莲花粥是苦的,她并未亏待她们,为何两人会有如此大的差异?

  “姑娘,外头的莲花节非常热闹,我们出去看看吧!好多人等着看莲花仙子游街……”

  一名蹦蹦跳跳的黄衫女子跳了进来,一张圆盘脸红通通的,十分有精神的喳呼着。

  “香草,小声点,没瞧见姑娘正在吃粥吗?”幽草语气略带责备,一边侍候夏和若用膳。

  挨骂的香草很不服气,气呼呼的噘着嘴。“人家是为了姑娘着想,老闷在府里会闷出病的。”

  “你又不是不晓得这阵子发生了一些事,怎好让姑娘出门面对那些风言风语。”香草太毛躁了,考虑得不够周详。

  “有什么关系,那是别人的错,又非姑娘她……”反正不是第一回了,还怕人说什么嘴。

  “好了,你还懂得尊卑不?”幽草大喝。

  香草是个生性好动的人,话多聒噪,喜欢与人比拼、出风头,很怕别人瞧不见她,哪有热闹往哪钻,哪里人最多定能看到她的身影,碎嘴的程度可媲美三姑六婆。

  她不像个丫鬟,倒比主子更像个主子,吃得好、穿得好,连像样的首饰也有三、四样,出门在外走在主子前面,完全不当自己是个奴婢,有时还会压自家姑娘一头。

  没办法,夏和若的性子太过软弱了,从无自己的主见,人家说两句话便“好好好”的点头,不会说不,说好听点是脾气好、善待下人,实际上是人人可欺,看她好说话,都来占便宜踩个两下。

  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自从大病痊愈,一切都不一样了,夏和若在渐渐改变中,变得强硬。

  “姑娘,您看幽草,她又骂人!她只大奴婢三个月,就总是以姊姊的模样教训人。”香草不高兴的告状,以为夏和若会像以往那般好声好气的维护她,但是……

  “香草,你的确没了规矩,幽草说你是为了你好,你要谨记在心。”夏和若以绣着菊花的手绢拭嘴,在心里已放弃香草这个丫鬟。

  她不害人,也不会让人再有机会害她,一次的教训教会她人心易变,她一味地对人好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有谁比她更了解自己的饮食起居、生活习性呢?唯有信任的身边人对她知之甚详。

  这是一把利剑,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刺向她的胸口。

  “姑娘……”香草还想反驳,找回面子。

  “够了,别再说了。这些时日确实快闷坏了,我想出府透透气,你先去准备。”该面对的事还是得面对,不能再逃避,重生前的她便是因为畏畏缩缩,才让人有机可趁。

  香草只能不情不愿地退下。

  “姑娘,您承受得住吗?”幽草一脸忧色。

  瘦得小脸只剩巴掌大的夏和若嫣然一笑。“不打紧,再大的风雨也会过去,我总不能老让娘担心。”

  夏府中也就娘在意她,两个兄长在嫂嫂进门后已和她渐行渐远,不再是事事依着她的傻哥哥。

  “是的,姑娘。”幽草还是不放心地蹙着眉头。

  “把我新酿的那坛子酒带上,我们到酒楼看看,也许能把酒卖掉。”她必须强大起来,不让人看轻。

  夏和若醒来后一直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无法确认自己是真的重生还是作了一场荒谬大戏,梦中学得的酿酒方法是确有其事或自欺欺人。

  因此身子一好转,她立即让人买了一口大缸、几十斤纯净糯米,试着用纯曲制成的酒面来发酵,以“夏爷爷”教过的方式酿制“东江糯米酒”,她想知道自己是不是会酿酒。

  一开始她不敢太贪心,只酿一种糯米酒,熟成后迫不及待的勾兑,浅尝了一口,微醺。

  如今她打算换种方式,看看新学得的酿酒方式究竟成不成功。

  “姑娘要卖酒?”幽草讶异。

  “试试呗!能把酒卖掉,我就能攒点私房,日后就算不嫁人也能养活自己。”她打定主意绝不重蹈覆辙。

  “姑娘,您不会嫁不出去的……”她只是所遇非人。

  “再说吧,不急。”她笑了笑,眼神多了坚毅。

  “我的爷呀,您不能再喝了!喝酒伤身,少喝一点,太……老夫人会担心的。您浅酌即可,别又喝醉了,奴才可扛不动您,您这矜贵身子伤不得……”

  一名面白无须、声音略显尖锐的年轻男子一开口便连珠炮似的停不下来,喋喋不休,越说越起劲,彷佛要将八辈子的话全说出来,不说他憋着难受。

  他站在一旁侍候着,不敢坐下,面上无奈的看着锦衣玉带的主子,心里有着没法说出口的心疼。

  “长英呀!你越来越啰嗦了,爷喝口酒你也管,难道要爷整天风流快活才称你的意?”一双绝美的丹凤眼往上一扬,带着几分放荡和邪肆,似笑非笑的勾着嘴。

  “爷呀!您别埋汰奴才了,奴才也是为了您好。您春日时喝多了酒,得了风寒,您还记得不?大夫说了少饮为妙,您老是把酒当茶喝,奴才心头不踏实。”他宁愿主子多花点心思在女色上,别二十来岁了还独身一人,见谁都不顺眼。

  “小小风寒奈何得了爷?瞧你穷紧张,多喝两口酒不就没事了。”酒是良师益友,一口脾开心悦。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爷……”怎么老不听劝,一意孤行。

  段玉聿凤眸一横,多了轻佻的戏谑。“长英,要是嫌舌头长,爷不介意帮你切了它。”

  “爷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怎么就拗得像头牛……”一脸苦色的长英小声的嘀咕着,拿主子没辙。

  他打小就跟在爷身边,不敢有一丝疏忽,看着爷从蹒跚走路成长为少年郎,又成为伟岸男子,在腥风血雨中成长茁壮,撑起天地。

  可惜高处不胜寒,人站得越高越孤寂,得到的越多也失去越多,爷最后只能成为悬崖上的劲草,任风吹打。

  “长英,爷要你查的事查得如何了?”饮着酒,段玉聿神情自若,低垂的眉眼间藏有一丝锐利。

  “奴才查到曾在东兴、中武两县出没过,但是事隔多年,不好找,隐藏太深了。”都一、二十年前的旧账了,早该翻篇了,偏偏有人记挂在心,不肯就此揭过。

  “嗯——是不好找还是不想找?”段玉聿的声一沉,握着酒杯的手指修长如白玉,莹莹发光。

  长英干笑。“爷呀!奴才也是不愿您为难,都几年前的旧事了,那一位还揪着不放,他不是存心和您过不去……”

  “长英,你的话越来越多了。”不如喝酒来得清心。

  “长英愿为爷肝脑涂地,只求您一世长乐。”爷如今的身分多为人顾忌,从古至今此类人难有善终,叫他放不下心。

  “一世长乐……”他噙着笑,深幽的双瞳流转着令人迷醉的异彩。“有些事少说的好,若是传到某些人耳中,爷想保你也保不住,奴才的命不如狗。”

  长应苦笑。“奴才知道了,奴才不会多嘴。”

  此时的时局看似风平浪静,国泰民安,但何时起变化无人得知,毕竟当皇上的多半疑神疑鬼,明明地位稳固,还担心皇位不稳,想把一切掌控在手中,削藩的意图明显。

  先帝并非嫡长,为了拉下前太子,斩杀了不少兄弟,踩着血路才登上高位,一扬帝威。

  他一上位自是大封功臣,两位有从龙之功的臣子被封为异姓王,享有封地,幸存的兄弟也封了王,依亲疏远近各自封赏,勒令非诏不得入京,只能待在封地上。

  自古帝王多疑心,他也怕其他人反了他呀!离得远就少些心思,省得他费心灭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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