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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打她成为苏子晴那天起,她就没有自个儿梳过头,唉,手生了,被人服侍惯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这叫梳发?”欧阳无恕语带笑意。

  她轻轻一哼。“穷计较,要不你给我一面铜镜和玉梳,绝对梳得像个名门闺秀。”

  “晚点给。”等他的人来了就能让他们准备。

  “晚一点我都回府了,你再给便是私相授受。”这个罪名她的后娘肯定会开怀大笑。

  “我偷偷给。”不让人发觉。

  “你巴不得引人来抓贼啊?”

  离开一年再回府,她的“香涛居”肯定布满张静芸的眼线,平白出现一面镜子怎会无人知晓,为了不引起后娘的疑心,她屋里的东西一向只少不多,除了一开始就在的,就得是哥哥送她的,否则容易启人疑窦。

  所以要送就趁现在,她还能借口是舅舅、舅母给的,一旦进了苏府,那就什么也不能要,张静芸的眼睛很利,凡事盘查得一清二楚。

  “不会让人瞧见的。”他想只要藏得紧就不会知道,一面镜子能惹出什么样的风波。

  欧阳无恕并不晓得世俗规范对女子有多严苛,即使是小小的线头都有可能令其身败名裂,更遑论铜镜。

  “还是算了,我说说罢了,不必较真,我也不想为了一面镜子被送进尼姑庵苦修,强迫落发。”她这三千青丝乌黑柔亮,她才舍不得一根不存的剃度为尼。

  张静芸不止一次想把自己送进专关犯妇的庵堂,说她是傻的,留在府里丢人现眼,坏了诚意伯府名声,把她送走才能一劳永逸,省得遭人取笑。

  “谁敢——”欧阳无恕沉下脸。

  “后娘。”胆大的可不少。

  他面容一滞,略带阴郁,“所以我的提议对你有利,我们先定下婚约。她就不敢动你。”感同身受的欧阳无恕想带她脱离后娘的魔掌,无关男女之情,只为报恩和不忍心,他们毕竟共患难一场。

  “错。”

  “错?”他不解。

  “死得更快。”

  “为何?”

  “你继祖母会想你日子越过越好吗?”

  他不加思索的回答,“不会。”

  “同样的,我的后娘也不希望我们兄妹俩有个像你一样的靠山,要是知道我们要订亲,她会做的事一是搅黄了这桩婚事,一是弄死我,你觉得哪样容易些?”

  欧阳无恕抿唇不语,听明白了她话中之意,婚事不成是得罪了镇国将军府,倒不如朝小丫头下手,人死了一了百了,还谈什么婚事,难不成牌位也要,给个冥婚?

  “欧阳哥哥别想太多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们还是赶紧找出路、跟找我们的人会合。”她哥哥肯定急得夜不能眠,让人在两个渡头间找人,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看了她不带愁色的小脸一眼,欧阳无恕心里更阴郁了。

  “你心真宽,不当一回事。”叫人看了有些吃味。

  她是万事不放心上还是天生缺心眼,就他一人担心她名节有损,摸索着补偿她的方式,而她却置身事处。

  “小事一件,何必挂怀。”心不宽岂不是要得忧郁症,她要烦心的事很多,眼前就有一件——要往哪里走呀!

  从茅草屋出来,两人越走越远,已经看不到茅草屋的屋顶,可是苏子晴怎么也想不到当初的慌不择路会偏离河道这么远,她本想顺着河流往下走,却怎么也没找到河岸,一条羊肠小径绕求绕去还是看不见人烟。

  这里到底有多荒凉呀!连个小村庄也没有?

  没来由的她有点丧气,要是她不上甲板赏月观星,也许就不会有接下来的一连串事,他们也快抵达京城了吧!

  “往这边走。”拄着粗树枝,欧阳无恕走在前头带路,他看来全然无恙,唯有唇色青白。

  “你确定?”前面没路了,只有草长过膝。

  “我听见水流声。”习武之人耳力过人,能听见数里之外的细微声响,再者打仗最怕缺粮和缺水,他早锻炼出能找到泉水的本事。

  苏子晴一听,终于有些笑脸了,“那是不是我们能找到渡头了,不用盲目的转圈。”

  “不是转圈,是我们绕了远路,有些近路你人小没气力走不了。”要不是他受了伤,倒是能背着她上上下下,更快地找到渡口。

  闻言,她了然的喔了一声。“拖累你了。”

  他微恼,伸手拉住她往前走。“这种话我不想听第二遍,若非为了救我,你不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

  其实是他欠她甚多,她可以不救他,她年幼弱小自顾不暇,可是她仍施以援手,不管自己置身险境,三番两次救起他,无视男女之防为他上药,共处一室。

  他的心里是有愧疚的,因为他引来杀机,黑衣人是为杀他而来,却无端波及无辜。

  “欧阳哥哥你放手,我能自己走。”被他牵着多难为情,她实际年龄是他的两倍,在她眼里他还是个孩子。

  “不放。”也不想想她走一步跌三步,再不拉着她还不跌得满嘴泥。

  手心传来的温度让欧阳无恕嘴角微弯,冲淡了丧父之痛,他觉得又有一个值得他付出的亲人在身边,她不会放下他、肯陪他同甘共苦,他缺了口的心一点一点的缝合,多了纤弱的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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