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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庶生子女向来没什么地位,甚至是入不了族谱,尤其是出自不受宠的小妾肚皮,处境更为艰难,想要有出头天的一天,恐怕是难上加难。

  除非是机缘加上运气,还有人为的推波助澜。

  “谁说我争不过命,老天爷对不起我,我就要和礼拚一拚,不到盖棺论定,谁能一定输赢!”他说得豪气万丈,彷佛双臂能顶天。

  “说得好,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游镇德一饮入喉,不失豪爽。

  有所图谋的他表现得好像和李承恩剖心置腹,肝胆相照的样子,那口酒喝得毫不含糊。

  “我是李家的长子、长孙,李家的财产有一半该是我的,我爹偏心,所有的家产全给了李承泽那小子,他何德何能呀!凭什么堂而皇之地把我那一份也拿走,我、我不服气……”

  酒一入肠,胆子也变大了,打小遭到忽视的李承恩借着三分酒意,滔滔不绝地说出心中的不满,一声高过一声的语调满是怨怼和愤意。

  说他醉了嘛,却眼神清明地不像醉酒之人。

  可若不醉,有些话是不会在清醒时说出口,他把自己的待遇怪罪于死去的老父,气恼异母手足的得天独宠,受尽恩泽,却丝毫不曾反省虚活了二十六个年头,他到底为了这个家做了什么。

  吃喝嫖赌样样精,玩乐狎戏跑第一,要他拨起算盘珠子嫌笔重,量尺一拉几十丈,刻痕度量无一识。

  根本是名符其实的纨绔子弟。

  “小老弟呀,你也别太沮丧,路是人走出来的,要是李家只有你一个子孙,就用不着怨声载道,所有家业全让你一人得了。”游镇德假意不经意地顺口一提,半掩的双眸一闪冷芒。

  “只有我一个……子孙……”他蓦地眯起眼,酒气重一红的眸中多了一丝什么。

  “呵呵……我当然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不管你做了什么,我一定挺你到底。”他有意无意的扬风点火,推波助澜。

  “真的?”心眼小,善妒的李承恩放下酒杯,斜歪着颈子,睨了这个远房表哥一眼。

  为了让他更加信任他,城府深的游镇德同仇敌忾地提出抱怨。“唉!你没听说前阵子的事吗?做生意嘛!谁不想多捞点油水,我也不就是少些斤两,没放足材料罢了,你那兄弟就爱吹毛求疵,尽挑我麻烦,非逼着我吐出先前赚足的差额!

  “你说气不气人,自家人有必要这么计较吗?一起赚钱,一起把别人的银子往怀里塞,何乐而不为,何必斤斤计较小地方的不足,真是想法刻板的不知变通。”

  “游家表哥,看来你也受了不少气,他对你一样不讲情面。”一遇到有相同处境的同路人,李承恩心有戚戚焉。

  游镇德一脸苦恼地大口喝酒。“可不是嘛,若是李府由你当家做主,我的日子就轻松了,用不着长吁短叹地陪你喝闷酒。”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谁不想坐拥金山银山,飞黄腾达,碍路的石头敲不碎,那就只有搬开它,一劳永逸。

  游镇德左一句帮腔,右一句推势,数落两人共同的死对头之余,言语中夹杂着某种暗示。

  “我做主……”李承恩表情骤地一变,脸上露出令人心惊的狞笑。“如果说他不在的话……”

  那个“他”不用说得太白,狼狈为奸的人心知肚明。

  “只要你继续和我合作生意,别盯得太紧,你心里做何打算都算我一份。”游镇德表现出一副情义相挺的模样,若真少了碍事的李承泽,他会如鱼得水,予取予求。

  李承恩阴恻恻的笑了,侧过身为志同道合的伙伴倒了杯酒。“你说该怎么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除掉呢?”既生瑜、何生亮,一山难容二虎,怪不得他。

  “承恩表弟,你不晓得人命是脆弱的吗?以你的交游广阔,何愁弄不来一两味让人神魂飞散的小玩意儿。”呵,尽管下手吧!为了避嫌,他会先一步离城。

  老奸巨猾的游镇德可不简单,他一方面策动李承恩毒杀亲手足,借机得利,一方面又担心若事机败露未能得手,便先盘算好后路撇清嫌疑,让贪婪蒙了心的李承恩承担弑弟的罪行。

  一和李大少达成协议,他便匆匆告辞离去,不想留下任何把柄引人臆测,与李承恩相处太久,日后怕难脱身。

  而他走后,一抹隐身暗处的黑影也尾随其后,浑然不知屋内的男子从青楼出身的爱妾艳娘手中,接过一个小药瓶,紧捏在手心。

  那是游镇德临走前留下的“一劳永逸”

  是夜。结束了一天繁忙的事务后,回到房里的李承泽总是习惯性的喝上一碗冰糖莲子汤,在睡前先看一会儿书再脱鞋上床。今儿个也不例外地坐上圆凳子,等服侍的小厮送上汤碗,他不假思索的一匙一匙送入口中,让莲子的滑嫩化在舌间。

  蓦地,他捧碗的手指一僵,一道暗红的黑血从嘴角流下,眼前一片黑雾袭来,人如离土的大树,毫无预警的往后倒。

  碗碎人落的声响惊动了李府上下,一片惊叫声四起。

  那一夜,李承泽倒下不起。

  有人惊慌,有人嚎哭,有人大笑。

  大夫来了又走,一个接着一个,连续三个日夜,那双寒彻人心的异色瞳眸始终紧闭,不再冷冽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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